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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3章 出没风波里

南宋风烟路 林阡 4883 2024-07-06 09:52

  苍梧山的海滩上,几乎处处能捡到贝壳。

  雪停融化之后,山海相撩,蓝色围绕世间一切,清新而又唯美。阑珊蹲下身去拾了一只贝壳,举在太阳底下照,立刻发出柔和的五颜六色。云烟好奇地凑过去:“这就是你喜欢的贝壳么?”海浪扑过来,阑珊点了点头:“也是沉夕哥最喜欢的。”

  金陵玩弄着脚底细沙,笑嘻嘻地说:“咱们做一个两人游戏怎么样?我的左脚和天哥的右脚绑在一起,咱们冲到海里面去,停下来的时候看谁冲得最远?!”“好啊!”云烟饶有兴致。

  阑珊微微笑:“你们玩吧,注意安全。”

  厉风行扯了一块布,绑住自己和金陵的腿,转头来:“胜南,动作快些!”胜南一笑:“好啊,舍命陪君子!”扯布绑了系住自己和云烟的腿。厉风行狡黠道:“你输定了!”

  胜南哼了一声:“是么?”立刻牵住云烟的手,飞也似地向海水中奔。厉风行和金陵还只剩一溜烟了。

  这一局显然厉风行夫妇胜了,因为胜南精疲力竭的时候,厉风行和金陵迎面飞奔而来,在他面前住了脚,厉风行哈哈大笑:“怎么?服气了吧!”

  云烟正要点头,林胜南将她往前一拽:“谁说你赢了?分明我们赢了!”

  厉风行怒道:“你反悔!”

  胜南一笑:“游戏规则:停下来的时候谁最远谁就胜了!现在我们更远一些!”

  厉风行气得直瞪眼:“近墨者黑,你变得跟凤箫吟一样无赖!”

  胜南笑道:“要不再比一次。这次可一点轻功也不许用!”

  “我知道,你嫉妒我能在水上走!”

  “谁嫉妒你这一点!我倒蛮嫉妒你们金厉两家连船都不要买的。哈……”

  厉风行气得来打胜南,胜南赶紧开溜,都忘了脚还系在另一个人脚上……立刻四人全倒栽葱翻在了海里……

  湿漉漉地上岸来,四人均一身是水。

  金陵还笑着打趣:“风行水上,现在你到水上站站,就风沉水下了!”

  厉风行笑道:“好久没这么尽兴了!以后要隐居,就来海边,起一座豪华大宅……”

  只听得柳五津的声音:“各位,都在这儿啊……”

  众人循声而去,厉风行道:“柳大侠找我们么?”

  柳五津点了点头:“有人见到越风出现在岛上,大家封锁了各个关口,明天开始挨家挨户地搜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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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迟了。这个时候,越风和凤箫吟早已驾船离去。

  君看一叶舟,出没风波里。

  风扬起吟儿的头发和披风,还有她的思绪。

  两岸之山青翠得近乎发蓝,淡若水绘。夹岸寒树,负势竞上,争高入天,却都倒映在水中。山水融为一体,山是水的立体,水是山的平镜。水下山色为虚,山中水气似幻。

  这里好像是一片内湖,意味着他俩虽不在逐月山庄,但无论走多远,依旧在苍梧山境内。

  放舟湖上,偶尔会遇见水中漂移的浮萍,绿茵茵的,充满生机,还有半块微露礁石,清泉轻轻地洗漱过去。

  静无声息,远处篝火炊烟,袅袅不散。

  白天忽然被傍晚包围,残阳如血。

  吟儿忽地发现几棵枯树生长在湖水中央,光秃秃的没有一片叶子,长得却特别高耸。近了一些,看那年轮,苍老得像老人脸上的皱纹。

  “劣势中更加顽强?”吟儿笑着问,正好触及越风。

  狂风开始肆虐。越风呼吸忐忑:“停岸……”

  吟儿泊船,见越风话不多说,只朝着对岸衔叶而歌,歌声飘得好远好远,依稀是那首《凤求凰》。

  吟儿在那沉闷的乐声里,突然知道,只有像胜南那样的性格,才会从风波里安然无恙地走出来,而越风,会绝对沉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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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越风溜得真快啊!”张潮冷冷地,带着嘲讽神色,眼睛有意无意地瞟向越野。

  “我们也不能守着没用的树待兔吧!咱们去各个岛追堵!”江龙依旧义愤填膺。

  “大家以为如何?”张潮站着,威风凛凛,像从前张海一样。

  “他应该没跑多远,他……还在苍梧山境内……”越野说得很勉强,沈絮如知他心中不好受,挽紧了他的手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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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俯视整个苍梧山夜的海洋,星星就是整个山峦的灯火。

  越风又衔叶而歌,而歌声明显不如从前清晰。

  叶已枯颓了么?

  吟儿听出他曲中的沉郁,小声道:“其实你在压抑。”

  越风没有停止半刻吹曲,凤箫吟形同虚设。

  吟儿忍着气不说话。

  几天了,尽管去过风烟境,但越风和吟儿就像陌生人一样,有时还不如陌生人。

  越风睡了,吟儿就对着天空许愿:“小师兄,胜南,我好想你们啊,如果有你们陪我聊天,那该多好……没人说话,心里憋得慌……”

  奈何她曾在心里发誓,要把抚今鞭的主人拉回正道,那就一定得完成——连这件小事都干不了的话,怎么做女侠,怎么做武林盟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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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阑珊的婚事总算被追逐越风的大事件冲走,冥冥中,越风在阻止着。这一天夜里,阑珊目送着一群人登船远去。

  星星在空中眨眼,忽地一袭清风,接着她发出一声微弱的呼唤:“沉夕哥……”

  一转眼,一过耳,一曲毕,一切萧然,一首静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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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脚下的这座山和苍梧其他地方明显不同,因为这里充满了活力。虽才是冬末春初,已经到处是盛春的繁荣景色。

  迎面扑来的是各式各样的花朵,红的像燃烧着的火焰,粉的如女子娇羞的脸蛋,渲染着山脊,润色了山坳。山涧间偶尔会见到几处的飞瀑,直下数十丈,击泉于石,清澈响亮。日照潭水,溪深鱼肥,沙鸥翔集。天空中不时盘旋些海上禽鸟,也不乏莺啼燕啭,顿挫成韵……

  吟儿沿途看见不少桃树,摘了不少,见它们虽是天然而生,也不比手种差到哪去,心道:改天,让厉风行移两棵过去泉州……

  越风径直往前走,他从来不问她的感受。

  吟儿望着溪水发呆,忽然见到一只乌龟在水中游,哇了一声:“海龟!海龟!”

  越风漠然,没有理会她。吟儿发窘地跟上去。没办法,一个冷,另一个只能忍;一个漠,另一个只有默。

  “我不走了!”吟儿跟他走了半天,停下来休息,玉剑从身上解下来把玩。

  “那我走了。”越风还是那口气。

  看着他背影,吟儿心道:真是个没有魂的怪物!怪到家了!气呼呼地想往回走,忽然有些害怕这陌生的一切。

  耳边尽是虫鸣声,鸟叫声。

  吟儿心里发慌,看他果真一去不复返,觉得他真是绝情,去拔了片树叶,在树下试着吹,但怎么也吹不响,更别谈能成调……

  这时候,从不远处传来一阵清音,吹的不是《凤求凰》,音调依稀像是《十面埋伏》,但少了些铿锵,毕竟不是弹奏。

  吟儿忽然间觉得,的确已经十面埋伏了。

  风声鹤唳,草木皆兵。

  吟儿拼命地往那个方向飞奔,心里暗自笑着:其实越风这个人还是有那么一点人情味吧……

  可是——

  沿着山道,正自踩着前人的脚印走,巨石上忽然窜下一只猴来,对吟儿虎视眈眈着,吟儿怔了怔,石后又闪现出一大群灵猴来,竟是“合而攻之”的场面。吟儿有些不知所措,尽管玉剑握在手里,却无论如何也拔不出来。

  这时凭空落下好些桃子,纷纷洒洒地掉在众猴面前,那群猴群起争抢,弃吟儿于不顾。

  吟儿扬起头,看见越风坐在巨石上,她在他面前骄傲不起来,只得卑微地运轻功跳上去,刚坐上去,吟儿就企图掩饰心里害怕:“我饿了,给一个桃子!”

  越风两手一摊,空空如也,吟儿肚子立刻叫出声来,望着脚底猴儿们分食,吟儿只有掉口水的份。

  

  越风似乎很熟悉这里的一草一木,他知道各种各样的果子和动物,一路上用抚今鞭抽了许多果子而下,吟儿才有口福。

  吟儿吃完,望着抚今鞭说:“这抚今鞭用来给你打果实,是不是大材小用了?”“有什么浪费?”

  “听过江山刀剑缘的故事么?”

  越风一愣:“略知一二。”吟儿小声道:“抚今鞭是宋国一件很名贵的宝物,可是这些年一直没遇到像样的主人,于是在云雾山比武之际,我让人从抚今鞭最后一个主人手里抢了出来……”

  “那我还要感谢你么?”越风冷笑。吟儿一愣:“我才不要你的感谢!我只想知道,这么好的兵器,怎会到了你这无名小卒手里?”

  越风冷冷道:“第一,这兵器未必是好兵器,第二,我不是无名小卒,我现在是人人得而诛之的大奸贼。”

  吟儿心软:“你千万别自暴自弃……抚今鞭威力很强,削铁如泥,任何武器,包括惜音剑、饮恨刀都不是对手。”

  越风叹了口气:“于我有何用?张梦愚不知从何处得来这抚今鞭,师父知道之后对他严加斥责,嘱咐我送还给原主……可是,师父因此也惹了杀身之祸……”他的眼中,有桀骜不驯,也有很浓郁的哀愁。

  吟儿道:“你为什么总是板着脸,你为什么不流泪?”

  越风抬起头,盯着她。他们对视了良久。

  越风小声道:“我忘记了应该怎样流泪。”

  吟儿一愣。

  “你看见了我的眼睛了么?它们早学会了坚强。”

  “这样,你的心会很受伤……”吟儿小心着说。

  “我不相信眼泪的。”越风又陷入痛苦回忆中,“我最后一次流泪,是在五岁那年,我父母双亡的前一天。那天晚上,正好来了一个女人……娘让我回房去。我在门缝里往外看,他们说着说着,那女人就掉了眼泪,我都觉得可怜,更何况我爹娘……”

  “那个女人是?”

  “她第一天晚上打动了我爹娘,第二天就下毒害死了他们……”

  “那个女人就是金人么?”

  “是……传说我爹的另一个女人……从此以后,我觉得眼泪这东西,不珍贵。”

  吟儿顿了一顿,说:“因为这个女子,抗金联盟规定,和金人最多只能做朋友。其实我觉得不能以偏概全。她的眼泪不珍贵,别人的眼泪却很珍贵的。你要报仇,就不能生活在她的阴影下,就不能压抑自己,太压抑会短命。”

  越风低沉的声音很有力量:“也许死去对我来说是解脱。”

  吟儿道:“那你临死前澄清自己,再死也不晚。”

  越风一怔,回头看她:“你真是个与众不同的人。别人只会劝我活下来。”

  吟儿一笑:“你也是个与众不同的人。别人只想活下去。”

  澄清自己之后,实现价值,不负理想,这些话,她倒是想劝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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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遥望脚下海浪奔腾,直冲云端,耳边叶声犹存,细微悦耳,却似乎少了些什么……

  是什么?感情?

  吟儿问:“越风,你有没有喜欢的人?”

  越风一愣:“干什么?”

  “随便问问。”

  “没有。”回答得很干脆。

  “那那个和你对岸吹歌的人是谁?”吟儿诡秘地笑。

  越风道:“那是我在苍梧山唯一信任的人,也是唯一对我好的人,叫叶阑珊。”

  “唯一?那么你师父张海呢?”

  越风苦笑着:“他已经去世了……”

  “去世就不是‘人’了吗?”吟儿哑然失笑。

  “所以很多人怕死。”他的回答向来简洁。

  “和我讲讲阑珊的故事吧。”她央求的口气。

  “没有故事,只有十几年循环往复每日如一的生活。”越风对于讲故事没有多大兴趣,“天晚了,咱们走吧。”

  吟儿继续发窘地站在原地——他简直空有这躯壳,他有血没?!他有感情没?!他有理想没?!真是个没魂的怪物!冷血的怪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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