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吟儿,小师兄非常严肃地问你,你真的和川宇约好了,大后天出游赏心亭?你千万别一去不复返啊!”
“盟主,告诉你一个天大的好消息,胜南还活着,而且李戬说了,他已经在回来的路上!”
韩莺下药事件真相大白的时候,吟儿才发现,多日前真是误会了秦川宇,原来从头到尾,川宇都无辜……在海上漂泊的时候,她曾对胜南直言自己对川宇的愧疚,说自己要尽一切可能,去弥补饮恨刀易主带来的后果,去努力地赎罪、向川宇请求原谅……叠加在泻药事件上,真是一愧未平、一疚又起!
可现在,胜南要回来了,怎么会对胜南也有了一丝愧疚?觉得自己像是在出墙一样呢?唉,满腹心事地走着走着,条条大路都通潇湘道。情爱之事,当真教人头大。
秦府的门口,正有一大群人拥在前头喧嚷,喧嚷者后面是更多饥民,他们一个个衣衫褴褛,大冬天连破布袄都没有,吟儿鼻子一酸,正要上前过问,就立刻被一个乞丐往后推了一把,那乞丐力气大得惊人,吟儿差点被撞倒在地,周围没有一个人注意她,直往秦府冲挤、呐喊。只听吱呀一声,衙门沉重的大门终于开了,顿时有人高呼:“就是他!秦向朝!”
“他妈的向着朝廷就不管我们死活了!”
骚动过后,吟儿勉强地站稳,看到最前面的一个乞丐上前一把揪住秦向朝的衣领,一拳打在秦向朝眼眶上,秦府侍卫当即从后面上前将他掼倒在地,可是他刚被按倒,后面的又拥上来,几乎把侍卫给踩死。
秦向朝捂住眼睛,哎哟哎哟地叫:“你们,你们反了反了!”顷刻有乞丐大骂:“反就反,怎么着!你们当官的,全他妈和做贼没什么两样!”“反什么反,咱们没饭吃,咱们要吃饭!”
越愤怒,越有破釜沉舟的勇气,却越盲目,越没有胜算……
吟儿义愤填膺,立即加入了乞丐群中起哄,人群越闹越汹涌,秦向朝好几次差点儿就被揪着打了,哪里还存在通判大人的面子,一边惧怕地连连后退,一边装镇定地大喊:“来人!捉了这帮刁民!”
看见有官兵围捕,饥民们非但没有逃散,反而闹得更厉害,最胆大的那些边喊边抽出棍棒来笨重挥舞。对立面,官兵手执的兵器,锋利得令人心悸。一阵喧闹声里,前面有人像是被砍倒了,血流满地,人群大乱:“杀人啦杀人啦,官兵杀人!”“别怕死,退也是死,进才有生机!”“为兄弟报仇!”
秦向朝在亲兵身后正自言自语着什么,忽然一把明晃晃的兵器迎面而来,贴着他下巴直抵他咽喉,秦向朝还未及动弹,一把金刀迅速插过去,持刃的乞丐应声就倒。
黄鹤去转过脸来,半带试探:“秦大人,你们宋国的士兵居然毫无战斗力,这么点小事还要出动金国高手们相助。”
凤箫吟恰听得这一句,气得拔剑而出,立即就杀到前头,早已完完全全参与这次闹事中。官差们越来越多,哪里多得过民怨沸腾:“开仓放粮!”“朝廷不是发救济粮的么?到哪里去了?!”“这还用说,这群该死的贪官污吏!”“咱们血洗衙门!”
吟儿看见黄鹤去又砍死个乞丐,听见他发出讽刺的冷笑,心中的伤感连同愤怒一并爆发出来,玉剑一横,飞速刺向黄鹤去,黄鹤去正轻松对敌,不料斜路里忽然飞来一剑,快至离弦,直取他要害,大惊之下,金刀赶紧转向,往那剑上格挡,怎料剑的力道太猛,竟使他连退数步,定神看去,那人的模样,清清楚楚映入眼帘的是凤箫吟!他止住惊诧,继续讽刺:“又是你,宋国有名无实的盟主?”
吟儿大怒,掣剑之后迫不及待又是一剑:“你这条瞎了眼的狗!你以前不是跟着耿京一块抗金吗!”
黄鹤去哈哈大笑:“抗金!到了今时今日,你觉得抗金有什么希望?就靠你们云雾山已不完整的五十名?可你看看这些人,他们连吃穿都不足。”
凤箫吟停在半路,平时伶牙俐齿,此时,却一句话都不能反驳。黄鹤去抓住战机,趁人之危,凤箫吟动作却比大多数人灵巧,后发而先至,狠狠地击打在绝漠刀上,黄鹤去哼了一声:“好快的剑!真可惜不识时务!”
吟儿没心情去听他的赞赏,脑子里翻来覆去的这句话:“他们连吃穿都不足。”又想起前几天她连朱子墨也救不了……差一点,就停在原地不动。
黄鹤去一刀续砍,凤箫吟一剑多式,挑起朵朵剑花,黄鹤去暗运内力,掀起阵阵刀浪,凤箫吟蹙起眉来,即刻运起内力应付,忽然脑后生风,她往左一闪,那武器立刻偏歪。
又有敌人,前后夹攻,吟儿加快速度一剑挡下黄鹤去,不容喘息又要去判断后方招数,尽管不慌,还是大骂:“背后偷袭算什么英雄好汉!”
黄鹤去哼了一声,趁凤箫吟挡后路的空隙一刀挥斩,凤箫吟急速转剑敌他,同时抬脚就把后面那武器踹飞,又快又准,骤即解除了她的危机。黄鹤去略带吃惊地看着她,想不到她如此之快,还如此大胆,冒着危险敢直接提脚踹后面,不免赞道:“凤姑娘好身手!秋风,你未免太丢脸!”
那偷袭者不是介秋风又是哪个?他往后转了一圈,才找到自己的锤。
吟儿勉强得胜,意识到寡不敌众,还是去小秦淮搬救兵为上,遂轻蔑地看了介秋风一眼,穿过官兵群就走,无人敢拦。
崇力躲在大门边上,正要为她松一口气,忽见黄鹤去夺过侍卫背后的一张弓,不由得大叫一声,不及阻拦,眼睁睁看着黄鹤去力控下的一箭,直袭凤箫吟!
吟儿正满心忧虑地往回走,不屑中夹杂着气愤,哪里料到远处的黄鹤去竟用箭射她!正气冲冲地走着,蓦地后心一阵凉风,无暇多想,赶紧去躲,谁料斜路里又平添一把剑来,直攻她要害。这次的偷袭者,明显比介秋风要高上好几个层次,高得她一时间不知道用什么方法去阻挡,高得她想不到金宋间有哪个高手能有如此强悍的内力,高得她硬生生地接了这剑之后、躲不开黄鹤去射来的箭!
箭本是射她后心,幸而被剑风排宕,才只是射在她的左腿小肚子上,吟儿本能往后一摸,差点把自己吓坏了,黏黏呼呼的热血沾满了自己的手……吟儿咬咬牙,正待止住血,对面那白衣男人又一剑当空而落,吟儿挑起玉剑,身处劣势,只得背水一战,败中求胜,剑剑相克……
然而发力的同时,腿后一阵剧痛,尔后竟然天旋地转。箭在肉中,越扎越紧,钻心的疼痛刺得她睁不开眼来,泪水,忽然不自觉地滑落……
这也许是她第一次失败,输给了轻敌,输给了黄鹤去和白衣男子。
再睁开眼来,迷迷糊糊感受到潮湿与阴暗,还没搞清楚怎么回事,就被推搡了一把,对啊,她是入狱了啊……
狱中还有一大群乞丐,看她像是个异类,不愿接近,而牢中原本睡卧着的一群旧囚犯们,哈哈大笑站起身来:“今天新朋友好多啊……”龙头老大是个浑身黑毛的中年大汉,一把拍在一个瘦弱乞丐身上:“老弟!犯了什么事!”
吟儿倒在地上,挪动了一步,竟那样艰难。那乞丐道:“田里一粒粮也没有,大家嚷着要开仓放粮,可死的死,伤的伤……”
“一帮手无寸铁的乞丐,还能做这种事?也好,监狱里可不缺粮。”龙头老大先讥讽,后震慑,“以后你们全都归我管!老子我可是杀人进来的!”
吟儿看不惯,呸了一声:“浑身黑毛!”那龙头循声而来,气恼道:“哪来的野丫头!敢骂你老子!”说罢一掌往吟儿肩胛骨拍,他这点三脚猫功夫,哪入得了吟儿的眼,她只右手一捉,他的腕便动弹不得,吟儿再往下一拉,咔嗒一声,那人顿时脱臼。龙头吃痛缩回手去,坐在地上眼泪直流,狱友们见状纷纷上前去看情况,那龙头大怒:“找死!”说罢要上前来打她,被一众手下拦住了:“老大息怒!老大息怒!”“好男不跟女斗!”
吟儿忍痛站起:“你过来!”龙头老大怒不可遏:“谁过去!你等着,看你怎么活得下去!大家听着,以后谁跟她套近乎,谁就是和我过不去!”
吟儿霎时遭到孤立,脸上一点慌张也没有,走到那龙头面前,托起他手,轻轻一推,骨又接了上去,她动作快准至极,围观众人惊叹不已。
龙头先是一愣,随即满脸堆笑:“老大!老大!姑娘以后就是我们老大啦!”牢房里一阵欢呼,狱卒们刚归原位,纳闷道:“这帮犯人,这么快就打成一片了?”
“物以类聚,人以群分呗……”
黄鹤去在秦府内湖的假山之后绕了好几圈,看见那个白衣人抱剑而立,轻轻走上一步,竟不知如何和他去打招呼。那白衣少年先转过脸来,剑眉星目,似笑非笑,第一眼竟然如此令他心中一紧,那面容里,荡漾着一种肃杀。
“九烨,你常说‘攻人先攻心’,这句话确实有道理。凤箫吟最大的心魔,就是害怕一场空,不坚定。让她身陷囹圄,打击她抗金的信心,是上上策。”黄鹤去笑着说,“抹杀一个人,胜过戕杀她。”
轩辕九烨好像笑了,又好像没有笑:“倘若不是我插手,你抓得到凤箫吟么?”
黄鹤去一愣,忍住气不去反驳。
轩辕九烨毫不留情:“你到宋国来,怎么总在舍本逐末?我一直等着你把林陌引入江湖,然后由我来分裂他和他哥哥,谁料你连这第一步,都全然没有做好。”
黄鹤去一笑:“你不知道这件事的艰巨。林陌此人,叫人摸不清脉络。”
轩辕九烨冷冷远去,临走前只留下一句话:“对了我要恭喜你,平添了两个儿子,一个女儿,还都在云雾山排名的前二十名里。”
黄鹤去顿时满头冷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