蓦地,耳边一阵强风,胜南比这阵风更快地将短刀出手,刀落下的地方,风被粉碎,一只血蝎亡命刀下。
阵乱,从内而外传递。
一束亮光闪过,提醒胜南睁开眼睛,看见了不远处的那把长刀。
群兽想趁黑谋杀他,致力于拦住洞口的光,那就不可能留守地上的他的武器。这真是个天大的好机会。胜南一眼估量出长刀的方向和距离,在亮光突灭之际,舞刀穿越重重阻障,在地翻了一滚,终能再次触碰到长刀。
好得很,准确无误。然而就在他握刀刹那,感觉到手上一阵滑腻,刀柄上原本沾着的一条小蛇,在他刚刚意识到的片刻,穿梭进他的衣袖,胜南无暇考虑,赶紧伸手往自己臂上捏,他想去切断它的攻势,用力过猛,竟将它活活捏死衣袖中。
逃过一劫,摆好长短刀回身迎敌。“饮恨刀,是世上最冷漠也最热情的武器,心要冷,气势才热。”白鹭飞的教诲在耳边回响,没有箫声伴,凡事都只能靠自己。
黑暗中,长刀指左,短刀指右,胜南心里踏实得很,敌人再多再毒再怎样变幻无常,饮恨刀都是自己最坚定的战友!于是强制着自己绝不败退,耳边接二连三都是重物坠地。血蝎流越来越汹涌,他听得到,不用眼睛也杀得了!
两刀分攻之下,胜南一步一步地走出了穷途末路。血蝎尽数止于刀光,无一可近其身。但死得越多,后继也越猛,洞中却越来越亮。
胜南长短刀越行越疾,当死之一字迫在眉睫,他把他所能发出的全部刀法都派上了用场,也许要庆幸此刻他看不见,因为他如果看见了都会为自己的刀法眼花缭乱。他的气势,更像一团烈火,剧猛地燃烧向所有还不了解他的敌人们。先还是一刀一杀,后来,一刀可以同时杀三只,刀尖一只,刀侧一只,刀力之外又一只,长短刀起落处,到处可听生死交叠的声音。
恍惚中眼光扫到那条已经受了伤的巨蟒,胜南杀得兴起,再度飞身而上,顺着那方向,一刀直入蟒蛇咽喉之中。这次是致命之伤,那蟒蛇似是回光返照,蛇信一吐径直舔向胜南的眼睛。胜南一味冲杀,哪里料到它会反击,根本来不及躲让,便即此时,那蛇差之一毫,当即殒命……
胜南坠地之后,来不及喘,又一只怪兽腾空而起,喷毒直下,胜南挥动长刀挡下毒汁,反手一弹,毒汁溅落在周围血蝎上,看着它们自相残杀,以毒攻毒,胜南的胜算比适才更大。
突然右脚剧痛,还伴着腿脚的僵硬,胜南一惊:不好,蛇毒开始发作了……解药何在……刚刚是哪条蛇咬中了我?或者,我被不止一条蛇毒伤了……
冷不防第四头巨蟒见机袭下,张口便咬胜南头部,胜南长刀本能迎上,刺进巨蟒口中,巨蟒受痛,随即放弃,胜南飞快地缩回,见这蛇满口的鲜血,两眼里充斥着悲哀愤恨,胜南在微弱的光线里,看见这惨景,忽然怔在原处,他发现了——
只要他握着饮恨刀,他就变得很冷血,只要他握着饮恨刀,他就异常喜欢血腥味,只要他握着饮恨刀,他就特别喜欢杀戮,不停止地杀戮……
那条巨蟒原是向来路上匍匐,电光石火之间,忽然转过头来,拼尽它力气最后一次扑向胜南!
蟒蛇的这一选择,胜南并非没有料到,刀早已预留半道,无需用力,任它直挺挺撞上。表面看来,这是一次自杀,它,为何要自杀?还如此惨烈……
哀莫大于心死。胜南惊呆着无法动弹,竟好像看到了饮恨刀总会呈现给他的那种幻影——暴风骤雨,飞沙走石,山体滑坡,雨迹模糊……失去,也许,他失去了太多太多。
容不得犹豫,他面前还有许多敌人,对敌人,就不该存有一丝丝的怜悯。
然而令胜南始料不及的是,小兽们不敢恋战,见四条巨蟒接连死去,全部都往洞穴深处逃窜。胜南紧追不舍,隐约看见一条弯弯曲曲的路,通向洞穴的上方,小兽们正纷纷沿着台阶往上爬。胜南迟疑了片刻,决心冒一冒险,随着小兽爬上去。
从江天之界爬上去,小兽们完全不见了,眼前是黑压压的天空。
血战的结果,是一场空,结果又回到了孤山顶,再次茫然:我去了江天之界,展开了一场杀戮,可是得到了什么?
脚下的细沙铺得很薄,宛若稍稍用力就会踩空。细沙上,徒留下小兽们移动过的痕迹。
毒素,不知是否心理作用,好像开始和血液融作一体,头晕脑胀,喉咙紧闷,幸好这毒性没有见血封喉那般快,可是时间已经不多了,他内力尚浅,不可能控制得住毒性的蔓延。如果不随着毒物找到他们的主人,他显然会因为蛇毒死去!
挣扎着,在尚有知觉的时候,一路和小兽们前前后后,希冀能找到他们的主人,可万一,它们是天生于此,没有主人……
命,再度悬空。他无可奈何地继续走了一段,越走就越疲惫,眼前就越模糊,步履似重千斤。渐渐地,和它们的距离越拉越远,路,越变越长,生的希望,亦更加地渺茫。不知过了多少岁月,再也找不到小兽们的踪影了……
他再次停下,在路旁松下倚靠,努力地支撑下去,此时,全身都已经近乎僵硬,唯有思绪还清醒,命却好比风中之烛,随意地一瞥,猛然如遭电击:这株松树,他刚刚明明倚靠过一次,这株松树上,还有他方才为了转移痛苦横砍上去的刀痕!他贴近了这刀痕仔细看了半天,视线再模糊也不会看错,这就是他砍的!
昏昏沉沉间,他不知该不该笑?他出不去了,他在这条路上一直打转,一直在绕圈子!
可是转念一想,小兽们不也是一样,在引他绕圈?那么只要守在这里,小兽们势必还会经过!
静下心来,等候了良久,总算等到耳边响起一阵银铃声。
路当中,骑鹿经过一个红衣少女。
胜南略微清醒了些,发现她的坐骑很可能不是鹿,而是麒麟,像江天之界这种鬼地方,出现鹿这种平常物反而很不对劲。
无奈那个时候,视觉已经被毒性控制住,头痛欲裂,他哪里分得清楚那坐骑究竟何物,只得先认定那是鹿了。
那少女看见他,先一怔,随即一笑:“小子,还真聪明。”
胜南色厉内荏:“要杀便杀,何必跟我绕圈子?!”说罢饮恨刀提在手里。毒物们有主人,那就代表他有救。
那少女察言观色了片刻,在身上不同角落搜出五只瓶子,一只一只地扔下来:“你胆子不小,敢杀我四条巨蟒,三十只血蝎!我扔下来的未必是解药,你敢喝吗?”
胜南有什么好害怕,立刻把解药喝下,果然奇效,伤势也缓和了不少。
少女脸上略微露出吃惊的神情:“受了伤还同我打了六七转,你很厉害,来,上来吧!”
她把自己的手递给胜南,胜南厌恶地盯着她看,怎么可能去握。
少女一笑,收回手去:“怕我么?我是西海龙。”
胜南不语,心想这名字真古怪。
西海龙一惊:“你不惊诧?”
胜南道:“惊诧什么?”
西海龙哦了一声:“你是刚来幽凌山庄的?还没有属于任何一个庄主?”
胜南一愣,不知如何回答。
西海龙从鹿上跳下来,同胜南验了验身高:“不错,很般配!”
胜南大惊失色,立刻往后退了一步:“你想干什么?!”
西海龙说这话的时候脸也没有红过:“我是这山庄的主人,我曾经下过命令,谁能闯入江天之界不死,谁就可以进我后宫!”
胜南后退一步,差点跌坐在地:“你胡说什么!”
西海龙嫣然笑:“你不相信?走!咱们找人去问!”
胜南连连推开她的手:“就算是,也不可能,在下已经有了婚约在身!”
“那简单!你先把那门亲事退了,再跟我结亲。”西海龙用欣赏的眼光看着他,“你在我后宫里,美貌绝对数一数二。”
胜南愤怒地立刻转身走,理都没有理她。
西海龙的声音在后面传来,带着一种调侃的口气:“夫君,你要走去哪里?你明知道,这条路你永远走不出去,转了一圈怕还是要回来见我。也好,小别胜新婚,我就坐在这里,等你再跑一圈回来!”
胜南愠怒地回头,见她重新上了那鹿,摆明了等着看自己笑话,如果在江天之界里,他可能会心起魔性,直接把她给杀了!
“咦,夫君,怎么还不开始跑啊?”西海龙梨涡浅笑。
胜南恢复了气力,发自肺腑骂出来:“滚!”
西海龙当场错愕,颇感兴趣地盯着他:“恃宠而骄!我好心带着我的火麒麟来接你出去,你却让我滚?”
胜南一愣:“它可以带我走出去?”
西海龙哈哈笑着:“君无戏言。你要不要上来?”
胜南实在受不了她,不想与她同一个坐骑,无奈这麒麟是属于她的,唉,现今才明白,柳五津偷马经常碰见的难处。
西海龙看他迟疑,以为他是害羞,笑道:“怕什么男女有别?反正你已经是我的人。”
“少废话,这麒麟很大,你往后挪,离我远些!”胜南紧锁眉头。西海龙见他答应合骑,一喜,把手递过来,胜南没肯接:“我先和你约法三章,首先,不要叫我夫君,第二,不要把我当成你的男宠,第三,下了山以后,你的恩德,我会找方法报,请你好自为之,别再胡言乱语!”
西海龙听见这么残酷的约法三章,仍旧弯着眼睛笑,魅惑得很,笑的时候,梨涡还尤其得夸张:“好啊,你先上来,咱们一起回去。”
沉寂里,火麒麟带着胜南和西海龙二人离开绝顶的迷途,胜南一句话也不想讲,然而西海龙哪里可能不缠住他:“夫君,你叫什么名字?”
胜南极力遏制怒火:“没有名字,别耍花样。”
西海龙满面的惊喜和好奇,突然紧紧抱住他,胜南大惊失色,想不到对她不冷不热,反倒令她对自己感兴趣?
西海龙色迷迷地笑着:“夫君,从今往后,你是狼,我是狈,我们两个永远在一起,好不好?”
胜南听她这么比喻两个人的关系,自然是“狼狈为奸”之意,哭笑不得,赶紧挣脱开她怀抱,与她保持距离,回去的一路上都一边走一边谨防她再动手,胜南心想:现在的我,还真像你所说的,狼狈得要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