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这下真的要施展他并不出众的轻功了。
好在黄山莲花峰是个险峻的所在。黄山派弟子武学纯厚正宗,原本不以轻功为主,但上山下山,有时也要凌空穿壁,轻功说起来比柯云这种马上将领还是要好很多的。
他急忙施起轻功,一路向回飞奔,却警觉着周围的异动。
那些杀手团,看起来在未来是不会安静的。
他气喘吁吁奔回刚才马车被袭的地方时,却只有一辆空马车在那里。
他顿时浑身冰凉,头上却急出汗珠。他左右看了一下,朝城门方向施展轻功奔去。走了三四里地,却看到小乖儿在太阳下奋力拎着一堆包裹走得哩啦歪斜。
孟聪明停在她身边,却一时不知道怎么开口,只好道:“马车呢?”
明明他刚才看到马车孤零零扔在那里。
小乖儿瞪大眼睛,恨恨地说:“什么马车!那个车夫跑啦,把我扔在这里!”
“还有公子你!也跑啦!”
孟聪明这才发现,周围空空旷旷,小乖儿拎着东西红头涨脸,大概走了有三里地,离城门望眼一搭还有十来里地。
孟聪明苦笑不迭,急忙上前接过东西,更不敢提车夫死在树林里的事,既然是做局和刺杀都遇上了,什么情况不会有?
他很体贴地道:“小乖儿,累坏了吧?刚才朋友在跟我开玩笑。”
小乖儿气得瞪大眼睛:“哪有这么开玩笑的,把我拐到兔子不拉屎的地方,还差点把我摔扁!”
孟聪明帮她拎着所有东西,初春中午的太阳也很厉害,两个人走了老远,走到官府的驿站旁边,才又叫到一辆敞篷马车。孟聪明觉得现在对那种封闭的环境有些天然抵触,再则这样也可以随时观察那些杀手会不会再出现。他将东西放到马车上,又讨好地将小乖儿扶上车。
小乖儿累得脸红朴朴的,脸上渗出细细的汗珠,还是一副不高兴的样子。孟聪明忙道:“你不要生我朋友的气,他就是这样没轻没重。不然这样吧,我回头请你吃大餐?”小乖儿再也装不出生气的样子,脸笑成一朵花儿,况且这意外跑到城外十多里的地方,又可以和阳光帅气的孟公子长久接触啦。她脸红红地道:“孟公子,你要个敞篷马车,是要避嫌疑么?”
孟聪明啼笑皆非,心说真是做什么都能让人误会。
车夫一甩响鞭,马儿迈开四蹄,马车缓缓启动了。弱柳迎风,竟有着春的温馨。孟聪明和小乖儿瞎聊:“一般有出府的机会,你都去哪里玩啊?”
小乖儿道:“我十天才能出一次府,有自己的半天时间,就逛逛街啊,买些喜欢的玩意儿,也给小姐买东西。”
她想了想,又道:“其实平时很少有机会上街,基本只有大公子回来才会带小姐出府。可大公子常年在外征战,这次不知为什么,大人要他回来,呆了有一个多月了,而且似乎没有再出去的意思。”
孟聪明点点头。
看蓟州的情形,也是有大异动的前兆。
自己拿回刻铁石,只是对某件绝密大事的一个保证,是这件绝密大事的极小的一个部分而已。
“哎,孟公子,你在想什么?”
小乖儿清脆的声音将他唤醒,腮边一对红玛瑙坠子摇晃着,醒目又好看。
这是这个小姑娘爱美的唯一体现了,她一定非常珍爱这对耳坠。
两人一起坐在车里,空间很窄,差不多快贴在一起了。孟聪明听着小乖儿细细的喘气声,有些不好意思,但一转身就碰到马车帮上,转头回来嘴唇又触到她的发丝,好在是敞篷车,他把头扯远点,不敢再动。
小乖儿脸红红的,不由就靠得离孟聪明近了一些,孟聪明都听到了她清晰的心跳声。他也有些不能自持,这个可爱善解人意的女孩,还真是招人喜欢呢!
不一时到了总管府门口。孟聪明酒已经醒了,但脸还是红的,他让小乖儿先下车,自己下了车将所有东西都提着。看门的家仆急忙一溜烟跑过来接过去,一面喊人帮着拿。小乖儿像是才醒过来,脸竟然也像喝了酒,红红的。
她拿起一个红纸包的点心,用细麻绳捆着系着精致的蝴蝶结,拎着绳结交给孟聪明,甜甜地一笑:“这是蓟州最有名的点心麻姑糕,拿回屋吃啊!”
说完朝孟聪明手里一塞,一跑一颠地朝后园而去。孟聪明看着她窈窕娇小的身影,暂时抛却一肚子心思,有一点开心地笑了。
孟聪明没想到的是,瞧笑天竟然被那些杀手追击,并且受了伤!
好在他侥幸逃脱,躲了起来,给孟聪明发了暗信,告知他藏身在一百里外的沙平镇。
沙平镇已不是柯家军的管辖范围,因为离蓟州太近,所以韦都特别安排了亲信带军驻守,管理日常事物的文官官吏也是他的人。
孟聪明飞马过去,迅速将瞧笑天接到了蓟州城里的一座客栈。
“我陪你在这里住吧。”
“拉倒,”瞧笑天右肋中了一剑,伤口很是不浅,吸气提气用力都受影响。
“少废话,你不能进总管府,只有我出来。”
瞧笑天丝丝吸着气:“他们追得我燕不下蛋!”
孟聪明忙安慰:“到这里就安全了,你可以放心下蛋。”
瞧笑天狂笑起来,随即捂着肋骨痛得眼泪都出来了:“小白脸你没好心眼儿,知道我不能笑还逗我……”
孟聪明急忙做双手投降状:“好了好了我错了,我什么都不说了。”
他随即又奇怪上了:“真真奇怪,他们的目标应该是我呀。”
瞧笑天吸着气:“仇恨的是我……”
孟聪明莫名:“为什么?”
瞧笑天翻个白眼:“不告诉你。”
孟聪明叫伙计:“去趟总管府,把我的铺盖拿来。”
伙计刚要走,孟聪明又道:“去厨房把补品扫荡一圈,不必客气,就说我要的。”
瞧笑天忍着痛道:“这还差不多……不过,我件事要告诉你。”
孟聪明将止痛汤药端给他。
瞧笑天将药碗推开:“这个等等,喝了就迷糊了,我先讲完再喝。”
孟聪明有些不忍,但还是将药碗放下。
“大概有五六年前,那时我因事在江南行走(行窃吧),我走的自然是旁人不走的路,有一天突然遇到一个快死的年轻女子,她没有易容,身中很重的剑伤。我急忙拿内服药给她吃,又要给她简单包扎。却被她拒绝了,说有几句话要告诉我。”
瞧笑天一口气说了这些,不由用手一直捂着肋下,孟聪明已经被吸引住了,凝神听着。
瞧笑天一说话就牵动伤口,他微微喘着接着道:“她说她快死了,要我不要救她,说她是个孤儿,自小被人收买,在一处隐秘场所练习剑术和内力。她有一个师父,但师父只和她住一两天,就让她自己练习,然后就一走十天半月。她每天只有习练武功一件事,但剑术和内息,都是很速成的练法,然后不停地与师父练习配合。师父定期会派她出去,指定人要她去杀,必须一剑封喉,不留痕迹,全身而退。如果做得不干净利落,就要被残酷的惩罚。有时,也会让她用肉掌震断对手心脉。但师父只是教她练功,师父自己听命于谁,她从来不知道。她也是很聪明的,隐隐感觉到师父也在同时训练其他一些人。也知道师父培养他们,是让他们服从于一个叫“空圣”的人,这才是他们所有人的主人。有一天,她实在受不了艰苦、苛刻尤其孤独的生活,还有那些可怕的惩罚,便跑了出来。开始两天还好,随后她就开始遇到追杀,武功路子和她完全一样。这些人她以前从未见过,却显然是她的师兄弟,师姐妹。也许是有些怜悯,她遇到一个强悍的杀手,却没有杀死她,只让她受了很重的伤。看她趴在地上装死,便故意以为她死了。而且假装低头查验时,偷偷告诉她,再也不要出现在他们面前。”
孟聪明惊道:“她知道你是谁吗?”
瞧笑天摇头:“但她知道我有功夫,是江湖上的人。我要将她带走,她说她走不动了,告诉我不要让别人知道见过她,不然那些人会一直追杀到杀死我。这时,有人从山角另一侧过来,她让我快走,我拖起她要一起走。她突然发出很强的内息,我猝不及防,被她崩开,一瞬间我被崩得滚下山坡卡在两棵树间动弹不得,然后就听到沉闷的噗的一声。”
孟聪明惊骇地:“她死了?”
瞧笑天点点头。
半晌,他又徐徐道,“死了,连尸体也没有留下,一并带走了。”
孟聪明:“他们追到沙平镇,难道是因为……但当时他们并没有看到你,以为已经灭口了。”
瞧笑天有气无力地道:“他们到沙平镇追杀我,不是因为这个原因。这件事,你是知道的第一个人。”
孟聪明眨眨眼:“你一直没和任何人说过这件事。”
瞧笑天的伤不轻,勉强撑着:“我在江湖是讨吃喝的,哪里还主动去惹这些人?”
孟聪明道:“可你还是惹上了他们。”
他一直就觉得瞧笑天对他是有所隐瞒的。但他无法去要求一个江湖小偷。
瞧笑天道:“把药给我喝了吧,疼得厉害。”
孟聪明赶紧将药碗端过来,瞧笑天接过碗喝下去,孟聪明直道:“慢一点。”
他是肋下受伤,喝快了必然牵动伤口。
瞧笑天喝下药,又道:“呵呵,马上要睡过去了。再告诉你一点吧,”他看着孟聪明,“他们今天追杀我,是想逼问玉怜珠的行踪。”
孟聪明大吃一惊,他早就觉得瞧笑天和玉怜珠有瓜葛,急忙追问:“他们和玉怜珠有什么关系?”
瞧笑天却已经睡过去了。
孟聪明放下药碗:“什么药啊?药效这么良好?”
他看着睡过去的瞧笑天,轻轻替他盖上被子。
虽然是春天,客栈里没有火,夜里便非常的冷。
他坐在瞧笑天床边,陪着他。
这些杀手,按理不应该在这么敏感的地方大开杀戒,若是被柯搏虎盯上,这些江湖杀手,面临的局面也会很凶险。
只有一个可能,他们背后,有势力强大的人。
但,这个人显然不是韦都。
他一边想着,一边决定从总管府搬出来,陪着这个不是江湖兄弟的兄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