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地都是一片白色,银装素裹的世界安静又祥和。
李梦晨慢慢走在前面,年老的车夫驾马跟在李梦晨后面,马车里坐着女子。
李梦晨手里不知何时又握住了那柄三尺三寸的剑。
女子在马车中坐着,心事重重,似乎已经哭过一场。
李梦晨紧紧握住剑,依然不动声色。
李梦晨没有告诉女子,身后卖糖葫芦的小贩,卖热茶的老人,蜷缩在角落讨饭的瘸腿瞎子,全都是身怀绝技的高手。
寒风呼啸,这么冷的天,小贩仅仅穿了一件单衣,却泰然自若,内功定是极为深湛。
无论客人离得多远,老人只一挥,一瓢热茶就稳稳落入碗里,一滴未撒。这老人武功深不可测,才能做到如此挥洒自如。
还有那个瘸着腿的瞎子。
李梦晨已经走了快半个时辰,可无论拐了几个弯,瞎子必定又会出现在李梦晨前面。
这样一个平常的集市,为何会汇集了这么多的武林高手?。
在拐角里,偶尔会有闪光。李梦晨知道,里面必定有人拿着兵器在埋伏,而且人数绝不少。
这些是什么人?是否来者不善?
李梦晨不知道,也没有想,他只是慢慢的走。
仿佛只要往前走,一切都有了答案。
可让李梦晨有些惊讶的是,最先来找他的并不是这三位高手,而是一位少年。
一位公子哥打扮的少年,身着锦袍,腰上挂着块月牙形的玉,手摇折扇,面带微笑走到李梦晨面前,停了下来。
少年一合扇子,长作一揖道:“在下温良候,已在此等候李大侠多时。”
李梦晨冷冷道:“让开。”
温良候没有理会李梦晨的话,道:“在下等李大侠,并非为了寻仇,也非为了名利。”
李梦晨举剑,道:“让开,不然你死。”
温良候笑了笑,摇了摇头,道:“我专程来找李大侠,事还未说,我怎能走?”
马车上的女子不知何时掀开了帘子,道:“公子,不如先问问他有什么事。”
温良候一合折扇,朝着女子行了一礼,道:“多谢姑娘。”
温良候转身向李梦晨道:“在下云游四海,结交了许多奇人异士。有几位听闻李大侠为人侠义无双,剑法精妙绝伦,于是便想来与李大侠结交。”
李梦晨冷笑一声,道:“为人侠义是假,但若是有人想领教我的剑法,我自然不会推辞。那几位想见李某的朋友在哪?”
温良候道:“李大侠,天这么冷,不如我们喝一碗热茶,边喝边聊。”
李梦晨没有回答,向老人的茶摊走去。
老人的茶摊很简陋,只有寥寥几张桌子,几把木椅。
李梦晨走到最里面的位置,把剑放在桌上。
温良候坐在李梦晨对面,道:“店家,上两碗热茶。”
两碗热茶很快上齐,不断向上冒着白气。
温良候举起茶碗,又细细喝了一口,从怀里取出块做工精致的手帕,擦了擦嘴,笑道:“好茶,李大侠请用。”
李梦晨举起茶碗,也喝了一口。
温良候道:“是好茶?”
李梦晨道:“确是好茶。”
温良候朝着老人招呼道::“店家。”
卖茶老人走到桌前,一躬身,道:“这位爷,有什么吩咐?”
温良候道:“这茶如此细腻醇厚,是如何制成的?”
卖茶老人走到桌前,道:“这茶是我用上好的茶叶,再加十八道工序,花费八个时辰,精心制成。”
温良候道:“为何泡碗茶,需要这么多工序?”
老人道:“古来宝剑配英雄,我这糟老头子没有宝剑,只好用好茶来招待各位英雄。”
温良候笑道:“你可知道,想要结识英雄光靠好茶是不够的,要有拿得出的硬家伙。”
老人道:“我老头子今年七十多了,卖点热茶赚个饭钱,哪来什么硬家伙。”
老人从邻桌拿来只空碗,拿起茶壶,倒满热茶。
热茶滚烫,热气如烟般不断上升。
老人举起碗茶,道:“我老头子不盼结交什么英雄。若要有英雄愿陪我喝碗茶,那老头子我就心满意足了。”说罢,便将茶水一饮而尽。
茶水滚烫,这老人竟能将这滚烫的水一饮而尽,并毫无异样。
温良候手拍折扇,道了声:“好!”
老人笑着将茶倒满,道:“客官,请。”
茶已满,白丝丝的热气不断上升。
温良候微笑看着李梦晨。
李梦晨举起碗,将茶水一饮而尽。
滚烫的茶水,像火一般灼烧着李梦晨的咽喉和五脏六腑。
这滋味,不比剔肉刮骨好受多少。
老人的笑突然凝固,又渐渐消失,沉默着将茶碗倒满,饮尽,再倒满。
李梦晨举起碗,一口气喝下。
老人头上不断掉下汗珠,倒茶的手越来越抖,喝茶的速度越来越慢。而李梦晨却是茶到,便一饮而尽,脸色也丝毫未变,好像他喝的不是滚烫的水,而是琼浆玉液。
温良候微笑着,拍着折扇,不断叫好。
只一炷香的时间,两人喝光了一大壶热茶。
老人叹了口气道:“江湖代有人才出,我这个糟老头子,是时候该去过安生日子了。”
温良候笑道:“人在江湖,身不由己。安生日子,只怕并没那么好过。”
老人惊恐的看着温良候,温良候却看向李梦晨,微笑道:“李大侠果然是好本事。这第一位朋友,就算交下了。”
李梦晨道:“这种交朋友的方式,也太过危险。幸好李某没什么朋友,否则哪里还有命在?”
温良候喝了口茶,缓缓道:“诱人的东西总会伴随危险,交朋友自然也是一样。”
李梦晨道:“第二位想会会李某的朋友,人在哪里?”
卖糖葫芦的小贩堆着笑走过来,道:“大爷。”
温良候道:“第二位想结交李大侠的,就是你?”
小贩笑的眼睛成一条缝,道:“是我。”
温良候一开折扇,道:“你有什么本事,想和李大侠结交?”
小贩道:“我没什么本事,我只会做糖葫芦。”
温良候笑道:“会做糖葫芦也算本事?难道你这糖葫芦和别家有什么不同?”
小贩道:“我这糖葫芦上面的红色,可不是山楂的红,而是人血的红。”
温良候摇了摇折扇,道:“人血的红?这可奇了,这人血是从哪来的?”
小贩笑道:“谁看我做糖葫芦,这人血就从谁身上来。”
温良候道:“哦?”
小贩道:“大爷您要是不信,我给大爷做一个瞧瞧。”
铜盆,里面装着热糖,旁边有堆洗净的山楂和几只竹签。
这些都是做糖葫芦的工具,并不稀奇,也无异处。
难道这人血糖葫芦,能从这些普通至极的工具中做出来?
小贩搓了搓手,堆着笑道:“见笑,见笑。”
说罢,便伸手拿起颗山楂,串上竹签。
当小贩左手取第二颗山楂的时候,右手的竹签突然向前一刺,攻向李梦晨,短短一支竹签上竟然发出了“嗤嗤”破空之声。
李梦晨见到竹签来势迅猛,右手拿起茶碗,碗口朝外,茶水洒在地上,竹签不偏不倚刺到茶碗正中间。
只听“咔”一声,竹签便折了。
小贩怔了一下,随即嘿嘿一笑,道:“对不住,对不住。这竹签放的时间太久,我再换一个。”
小贩右手重新拿了一根竹签,笑了笑,道:“这位爷,您可瞧好了。”说罢,右手竹签又已出手。
这次,竹签速度并不快。李梦晨身子微微一侧,躲了过去,就在这一瞬间,小贩突然变招,竹签直刺李梦晨小腹。
李梦晨用手中茶碗,护住小腹。可小贩这招竟又是虚招,竹签并未碰到碗,就已然变换方向,刺向李梦晨左肩。
李梦晨身子急向左一偏,躲过竹签。小贩招数只用了一半,又忽然变招,竹签直刺李梦晨左眼。
小贩的这几招如同行云流水一般,每一招的变化都可谓是匪夷所思又精妙无比,用的已然是江湖一等一的剑法。
可说来也怪,小贩不论刺出的角度多么刁钻,变化多么巧妙,可都会被李梦晨所化解。
小贩脸色越来越发白,脸上虽然挂着笑,但是心中却开始急躁,突然心念一动,右手出了个虚招,却将左手的山楂朝李梦晨的右眼扔去。
李梦晨眼见山楂飞来,用碗接住,拿下碗时,竹签已经离他右眼不过分寸之差。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李梦晨手突然闪电般的出手,扣指一弹,竹签断为两半。一半在小贩手上,一半呼啸飞出,没入雪中。
小贩面如死灰。
李梦晨道:“归剑山庄祖传的剑法,果然精妙。”
温浪候请摇扇子,笑道:“可是跟公子比,仍旧相差甚远。”
小贩长叹口气,退了下去。
温良候一合折扇,道:“想要结识李公子的最后一位朋友,出来吧。”
一直在角落里蜷缩着的瞎子,一瘸一拐走了过来。
温良候像是很嫌弃,向后躲了躲,道:“你是?”
瞎子道:“回这位爷,我是讨饭的。”
温良候道:“凭你这个乞丐,也想结识李公子?”
瞎子神色尴尬的笑了笑。
温良候道:“你有什么本事?”
瞎子道:“我会法术。”
温良候大笑,道:“你会法术?难不成你是神仙?”
瞎子道:“小人并不是神仙,只不过小时候碰巧在山里遇到了高人,教了小人几手。”
温良候道:“竟有此奇缘?”
瞎子道:“正是。”
温良候笑着摇了摇扇子,笑里透着几分讥讽,道:“你既然会法术,不去做神仙,做什么乞丐?”
瞎子摇了摇头道:“小人天生愚笨,虽跟着山中高人学了半年,法术却只学会一个。”
温良候道:“学会了什么?”
瞎子道:“小人会的名叫做七步断肠。有个诀,叫做左七步,右七步,江湖郎,愁断肠。”
温良候问道:“断肠?断谁的肠?”
瞎子狡黠一笑,道:“谁有心,就断谁的肠。”
温良候看向李梦晨,道:“李公子,你是否有心?”
李梦晨看着瞎子,并未答话。
温浪候笑了几声,对瞎子道:“你还不快使来给李公子瞧瞧。”
瞎子道:“是。”
说罢,瞎子一瘸一拐的向左走了七步,又向右走了七步,道:“回这位爷,我已做完法。”
温良候道:“做完了?我怎么看不见?”
瞎子道:“瞎子做的法,只有瞎子能看见。若是大爷愿意成为瞎子,或许就能瞧得见了。”
茶摊,糖葫芦,讨饭碗都放在原地,但是温良候还有三位身怀绝技的高手都已经离开了。
莫名其妙来的人,也莫名其妙的走了。
——这四人绝对不是来交朋友的,可他们的目的到底是什么?
——那瞎子最后说的话,到底是什么意思?
——既然他们来者不善,可为什么不一起出手夹攻?
这些都是很重要的问题,可李梦晨不知道答案,也没有去想。
两年时间,七十二次被暗杀,让李梦晨早就没有思考太多的习惯。
剑就是思考,血就是答案。
更何况,李梦晨知道,在拐角后面一定还有一场恶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