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惬意的暑假
周彤感到惬意——这个暑假,恰是她初三毕业!走过充实的初中生活,她恰好步入十六岁的花季,她是一名高中生了!她憧憬着高中生活!
这个暑假,周彤玩得很开心。她开始学游泳了,老师是李叔。读读她的习作中的李叔吧:
琐忆
那一天,美姨悄悄指着年青俊朗的他,告诉我:“彤彤,这次你到姑外婆家去,李叔会照顾你,美姨有个任务想交给你,可以吗?”我眨巴着眼睛,好奇地望着脸上写着神秘的美姨,爽快地点了点头。
“彤彤,美姨想叫你一道‘考验’李叔,你帮我注意李叔,看他在别人面前说我的坏话不?看他对待别人好不好?……”我望着神情郑重的她,使劲点点头,然后调皮地眨着眼望着正在席间与客人谈笑风生的他,那年,我才八岁。
是从那天起,我才和李叔结下了不解缘。
想来好笑,第一次见李叔,是他随美姨来拜访我家,顽皮好胜的我,虽然没有给他吃闭门羹,却也给他出了一道“难题”。本来嘛,未见其人,我就从美姨口中先闻其人,美姨将李叔的书画说得好极了。恰巧,我对这两项极有兴趣,趁李叔还没有坐定,就兴冲冲地拉着他走近书桌,和弟弟一起甜甜地“李叔,李叔……”嚷不停(李叔让我们这样叫他),我们“先礼后兵”,立即要他给我们即兴赋画一张,也好让我们大开眼界。可能李叔根本不曾想到我们会来这一手,一下子愣住了,连忙推说:“我画得不好,画得不好!”我和弟弟不肯罢休,一人拉他一只手摇着晃着:“美姨说你会画,会画呀!”“好吧,那我就试试!”他左顾右盼,眼睛终于停在了旁边的一张书柜上,那儿有一只普通的酒瓶。“刷刷”飞快的几笔,那白白的纸笺上就出现了一个线条粗扩的瓶子——虽然瓶嘴较斜了点。而我端详着那幅画,越看越容易,禁不住依葫芦画瓢,即兴提笔,一个连嘴都一点不斜的瓶子出现了,兴冲冲地又依实物连画了好几个,嘿,张张不赖,一下子,我高兴透顶,举着李叔的画和我的画在家人间嚷开了,而李叔看着我在微笑。也许,正是那一天,我才知道画画是一件多么容易又多么不容易,多么有趣又多么有意义的事情,我喜欢美术,这成了不容改变的事实。以后七、八年,和李叔一起画画、练书法、填成语、学唱歌的时光,都是其乐融融。
唱着“正月里来是新年,家家户户挂新灯……”的孟姜女之歌,我的思绪又回到那个接受美姨“任务”的寒假。李叔是冶炼工人,所以他的疗养假比我的寒假还要长。那一个月里,他带我爬山、走亲、捞鱼、摸虾、顶气球、吃红姜,早晨替我抹脸,夜间为我盖被,给我倾注的是父亲般深沉的爱。对他这样的人,我还会说什么对他不利的话呢?有的,只是满腔的信任和热爱。于是,回城的那一天,我不但隐瞒了李叔很少的对美姨不满的话,而且锦上添花地帮李叔说了许多赞美美姨的动听的话,虽然当时我的年龄小,语文水平不高,可是好听的话,人人都会的,再加上我的搜肠刮肚,美姨的脸上笑开了花,这成了他们感情顺利发展的前奏。而这一细节,却又只是我一个人才清楚地知道,美姨、李叔都被蒙在了“鼓里”。
在他们的恋爱史发展过程中,美姨喜欢我,李叔偏爱我,他们常常带我一起出去游玩,和他们在一起的时光里,我有了第一个漂亮的红书包,有了第一件漂亮的连衣裙作生日礼物,看了第一部武侠电影《白发魔女》、第一套武侠小说《七剑下天山》,让我初步树立了是非观和正义感,尽管有些人对武侠小说诽议颇多,而我始终为英雄人物的情操、绝艺所倾倒。小时的我,实在是任性刁蛮,像李叔,我就曾常常直呼他的名字,没少遭妈妈的斥责,却听不到李叔的一句重话,现在想起,我当真是惭愧。尽管如此,婚前的李叔常常要我做他的女儿的,我深深地感到——在他和美姨的头脑里是没有重男轻女的渣滓的。
尽管曾经任性、曾经刁蛮,也曾经骄傲、曾经狂妄,可是,我毕竟会要长大。我终于明白了被人爱的不易,被人爱一生更是不易。家的爱,李叔的爱,美姨的爱,丽莎的爱,老师的爱,同学的爱……组成浪漫的海洋,而我始终游弋。我也终于明白了有李叔这样一个长辈的知己多么的不容易,这一切,难道不值得我好好珍惜,好好珍惜吗?“人生是花,而爱是花的蜜。”
作为一个寄宿生,我与家人在一起少,与李叔他们在一起,就更少。于是,每逢假期临近,李叔就急切地问我何时放假;假期到来,李叔、美姨就热情地邀我和弟弟去他们家住,连幼稚调皮的小表妹也热情得令你要化了。于是,一个暑假有了那样多令人难忘的温馨回忆。
大约是出于对肥胖的极度恐惧吧,一个暑假,我一点也不敢懈怠地进行体育锻炼,而我对李叔他们那儿又人生地不熟的。李叔也许并不知道我全部的意图,可是他知道我爱运动。每日清晨,他带我和弟弟去跑步,甚至那一个夜里,他十二点钟下班,他仍在清晨五点半准时叫醒了我和弟弟,带我们去接受清晨的新鲜空气,而我的心里又是多么的不安呀。李叔像一个向导,每一次带我们跑过的地方各不相同,使我们不仅得到锻炼,而且开阔了眼界,增长了见识,使我们领略到黎明前的黑夜的晨曦美,领略到白马龙、电炉厂一带的青山绿野的田园美,领略到列车发着耀眼的光徐徐迫近的紧张美、轰轰声的节奏美,领略到登上山岗的“一览众山小”的开阔美,领略到练太极、气功的鹤发童颜的老先生、老太太的缓和美,少男少女的青春美。在清晨,小草、野花、露珠同我们一起欢笑。冒汗了,李叔关切地询问我们;累了,他耐心地等我们。一个个晨串成的何止那几小时,那几天,又何止三百六十五日?
是李叔,教会了我游泳,使我能够安全惬意地浮在水面,享受水的温柔,完成多年的夙愿,而他又是瞒着我们他那易被水感染的伤口,不忍心拂我们一丝一毫的意。而我,在他唯一要求我的一件事情上,也心存歉意。他让我和他一起去捕青蛙,而我因爱极了生物,爱极了益虫,好容易勉强答应,却在那一天夜里心情郁闷,无语地涉野跨沟,直“逼”得李叔为我能开心而竟然说:“彤彤,为了你,李叔就放弃这个平时最喜爱的娱乐,下次,再也不捕青蛙了。”而我,在那一刻,心痛得仿佛淌血,感激苦涩两都参半,负人、负蛙,又是多么不平衡的砝码!那一刻,我思绪翻涌,李叔不捕,却还有千千万万的捕蛙人,世界上的万物,是好是坏,是益是恶,又怎有个定数?何况,生物课上我们不也曾解剖杀死过那么多的生灵吗?那一刻,我真想对李叔说,李叔,你捕吧,我再也不反对你了。可是,话都卡在喉咙里。
李叔的成熟、仁厚,无一不像磁石一样愈来愈感化了我。他的话中的许多道理,曾经多少次深深震撼了我!我越来越愿意与他共享欢乐,有时,也会向他倾诉苦闷愁肠。
当我取得成绩,被胜利冲昏了头脑,是他要求我不要骄傲;当我为班级出了力,班级的卫生有声有色,被同学的称赞,老师的信任冲得飘飘然的时候,是李叔提醒我不要过于自信,过分乐观,要踏踏实实地继续好好干,也要注意暗箭难防,要心理上有所准备,因为这样,才不会因挫折,将我一次击垮。李叔的话如根蒂固在我的脑海,在人生的实践中,他的话又一次次地鼓励了我,安慰了我。
“人生不如意事常八九。”因爱我心切,爸爸有一次在酒后骂得我委屈地痛哭流涕,悲痛难禁。是李叔要我去他家一宿,那一天晚上,他不但“唆使”淘气的丽莎恶作剧地逗我,他自己也拿起一个红色的大气球吹出我从没见过的膨胀度,用支吾急促的声音催促我替他绑上,却在我稍一碰上气球的瞬间,他噗地将气球里的一部分空气倒吸回去,又佯装“责怪”我:“哎呀,糟糕,都是你!”使我忍俊不禁,破涕为笑,不再沉浸到自己悲伤的氛围里去。而我,又何尝不知他用心良苦呢?而第二天,他为爸爸向我解释,并且要我好好考虑爸爸的话。其实,我又何尝不知爸爸是因为对我那海水般深厚的爱呢?只怪我自己太脆弱,经不起两句重话,就禁不住“还君明珠双泪垂”了。
记得有一次李叔对可人可心的表妹说:“丽莎,你长大了,一定要向彤彤姐姐学习,像她一样会读书,懂事、听话,爸爸就心满意足了。”这,又一次,在我的心中引起震撼。我在心底对丽莎说:“丽莎,等你长大了,我一定要告诉你,你有一个多好的爸爸,学你的爸爸比学我,胜过好多,好多……”
暑假的一天,李叔带着彤和弟弟雨乘湘运的汽车,来到了“三丘田”水库。
水面碧青碧青,被群山、绿树、铁道、小岛环绕着,像是绿屏中隐着的一块玉,水面上罩着雾气,有点烟波浩渺的味道。游泳的人不少。
彤找好地方,换下外套,穿着那件美姨送给她的深紫色泳衣缓缓下水了:顺着石坡,四肢并用地仰身爬下去。李叔早已下水了,他在水面喊:“彤彤,小心点,坡很滑!”尽管小心翼翼,彤还是被隐在靠岸的水底的陡峭的岩石及上面的绿苔拌滑了,坐着直溜进水底,臀部被拌得生疼,连连自言自语:“哎呦,哎呦!”拌痛的肌肉抽搐了好几下,疼痛才逐渐减轻。
“啪嗒,啪嗒……”下起雨来了!
彤的视线模糊了,时时闭起眼睛,时时又想睁开眼睛。
“啊哈,这么多的小白浪!”李叔说。
彤调皮地皱皱眉:“不,应该说——水珠滴溅的涟漪。”她仔细一看,觉得这种形容仍很不恰当,觉得水花又像玲珑的塔,初绽的花,精致的壶……都像又都不全像。
雨越下越大,雨点溅起一个个窝窝,水面数不尽的小水滴弥漫成白色朦胧的一片。远处稀稀落落长着几棵大树的岛屿映在薄幕的另一方,仿佛是一处戏台。周彤觉得这意境很美,很想游到对岸去。
李叔开始催促彤游泳,彤舒展双臂地游,埋头“匍匐”地游,仰起脖子游,吐着水泡游,迂回地游,环绕着手臂游……尽管交换各种姿势,彤就是游不远……李叔一次又一次地鼓励她,一次又一次地辅助她间歇地休息——最好的休息方式是:仰面朝天地躺在水面上。
首先,依靠李叔将彤托出水面,当双臂张开,身体平静了,他的手便轻轻离开她。彤就保持着这种姿势,闭着眼躺着,水流缓缓盖过她的耳的上部,有一点点的压力。她仿佛躺在一张极舒适的软床上。雨点打在她的脸上,暖和和的,有时也感觉有些痒。彤一动不动,吸一口气,身子便浮上一点,呼一口气,身子便又沉下去。彤舒坦地感到这是一种浪漫的感受,宁静而安详,水像母亲的手,将她爱怜地托起。
彤睁开眼,发觉李叔还站在她的身边,感觉很安全,她朝他,朝天微微地笑;她又闭上眼,当她再睁开眼时,发现自己竟然离李叔有一米远了,她急了,手足开始乱舞,口中叫唤着李叔;当她的手接触到李叔的手,心中一松,人便沉下去,呛了几口水。李叔轻易地将她再次托出了水面。李叔说:“好好的,干嘛一看我远了,便急成这样?!”彤哑然地笑了。
彤很快掌握了游泳的技术:手要直,腿要同步,划水动作要缓而有力,有节奏。跟李叔比赛式地按李叔要求的动作节奏游了几趟,累了就停下来休息。
弟弟雨因为总不能将头露出水面地游,所以呼吸不畅,很多时候,他就成半蹲式地站在水里,只让头露出水面。彤笑他:“弟弟,你怎么跟老僧坐定式的?来,咱俩比试比试。”
雨首先没搭理她,眼睛低视着水面,缓缓地吐着气,过了一会儿,他抬起眼睛来:“比比吧!”
彤和雨展开了较量,比赛结果,彤稍胜一点,她就高兴地在水面唱起歌来。
人渐渐少了,雨却没有减来势,反而越下越猛了,水面上又是另一番壮阔的景象。李叔禁不住大声吟唱:“大雨落幽燕,白浪滔天;接下去,彤彤!”
彤马上接口:“秦皇岛外打渔船,一片汪洋看不见,知向谁边。往事越千年……换了人间。”
上岸了,才发觉衣服稍有破损,外套也湿透了。他们三人湿淋淋地走上了回家的路,可喜遇上了汽车。
对周彤来说,这个暑假过得很快,在愉快的暑假跟李叔学会了游泳,是一大收获。在这个暑假,她迎来了十六岁的花季,即将步入崭新的高中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