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林前院,菩提堂。
经堂左侧小室内,端木拓双目如星,一身白衣胜雪,提起桌旁小炉上的铁壶,往茶壶里缓缓沏水,淡淡清香升腾,又放下铁壶,拎起茶壶倒了两杯茶水。
对面坐着一名灰袍老僧,颈上挂着一串佛珠,花白眉毛,目光清亮,神态安详,正是菩提堂首座弘智大师。
端木拓放下茶壶,冲弘智轻轻一笑,说道:“平云村今年的新茶,大师尝一尝。”
弘慈端起茶杯,浅尝一口,问道:“公子昨晚匆匆出寺,可有什么消息?”
端木拓喝了一口茶,登时口舌生津,倦意顿消,点头答道:“梁相捎来急信,边塞有人结交异族,私购战马,让我务必追查清楚。”
“阿弥陀佛”,弘智笑了笑,说道:“公子身负重任,此次辩经,老衲就不强留了。”
端木拓放下茶杯,叹道:“可如今形势,我再去查此事,却不合适了。”
弘智目光一闪,低声说道:“昨日听说边城的消息,老衲忽然想起一人,久在平城,与本寺和逍遥山庄都有机缘。”
端木拓心念一动,长舒了口气,说道:“不错。他若肯去,最合适不过。”
弘智轻轻一笑,说道:“凡事自有因缘,公子不必多虑。”
因缘果报,世人都逃不出宿命轮回。端木拓出神一阵,叹道:“我倒想了断尘缘,留在这清静之地,潜心佛法。”
“阿弥陀佛”,弘智深吸了口气,缓缓说道:“末法时期,地藏菩萨已证十地果位,却发下大誓愿,深入地狱超渡众生,此乃无量功德。”
端木拓怔了一下,当即回过神来,拱手说道:“多谢大师,指点迷津。”
弘智笑了出来,单手回礼,说道:“公子乃大道中人,深入红尘,心怀天下,老衲可佩服得很。”
两人相视而笑,莫逆于心。
忽然,房门推开了。一名老僧大步走了进来,扫视两人一眼,说道:“师弟,端木公子,你们倒是好兴致。“
弘智当即起身,单手行礼,说道:“见过师兄。”
老僧双眉倒竖,不怒自威,冲弘智回礼。
端木拓也站了起来,侧身说道:“弘悲大师,同饮一杯可好。”
弘悲摆了摆手,说道:“昨晚有人擅闯达摩洞,你们不知道么?”
弘智神色微变,问道:“寺中为何不响警钟?”
弘悲摇了摇头,答道:“达摩院的师兄,不想惊扰了弟子。我也是刚听说的,便赶来与师弟商议。”
端木拓不动声色,只问道:“魔刀如何了?”
弘悲舒了口气,答道:“还在洞中。多亏寂灭师叔,挡住了那人。”
端木拓也松了口气,接话说道:“神僧内外功夫皆已入化境,天下谁又是敌手,却是我杞人忧天了。”
“那也未必”,弘智摇了摇头,轻声说道:“老衲曾见过千机堂的满天星齐发,想来就算是师叔,只怕也要退避三舍。”说着又轻叹一声,转头看向弘悲,说道:“师兄执掌戒律堂,不可大意。”
弘悲目光一闪,点头说道:“那人能避开达摩院几位师兄巡查,想来也不简单,寺内是要严加防范。”
端木拓沉吟片刻,扫了两人一眼,低声说道:“有人擅闯达摩洞,看来边城的消息不假。”
“差点忘了一事”,弘悲眉头紧皱,沉声说道:“就在上个月,武当山下的退魔石无故滴血,害得静渊掌门关闭山门三日。如今看来,莫不是魔教死灰复燃,天将大变之兆?”
“阿弥陀佛”,弘智双手合十,摇头说道:“百余年了,魔教漠北残众早已凋零,边城的消息未必可信。”
端木拓想了想,又说道:“我收到消息,剑宗三派和丐帮都派人去了边城。”
弘智看向弘悲,问道:“师兄有何打算?”
弘悲答道:“此事非同小可,不如一同去见方丈师兄。”
“阿弥陀佛”,一声佛号响起,弘慈方丈缓步走了进来,笑道:“两位师弟都在,老衲却省事了。”
弘智和弘悲一起行礼,说道:“方丈师兄。”
端木拓拱手行礼,说道:“见过方丈大师。”
弘慈一一回礼,打量端木拓一眼,笑道:“公子面有疲态,想来是寺中招待不周,老衲失礼了。”
端木拓心中一惊,拱手答道:“在下一切都好,多谢方丈挂念。”
弘智轻轻一笑,说道:“只怪我心急,强留公子通宵论经。”
弘慈点了点头,又问道:“公子彻夜未眠,不知论的是哪部经书?”
“惭愧”,端木拓叹息一声,答道:“身在尘俗,若要斩断三千烦恼,莫如精读金刚经。”
“阿弥陀佛”,弘慈摆了摆手,笑道:“公子身在红尘,又心系天下,偏要了断烦恼,岂不是镜花水月?”
端木拓摇头笑了笑,说道:“色不异空,空不异色。不论身在何处,本心清明,一无所扰,便是金刚般若,又何来水月镜花?”
弘智与弘悲相对一视,都笑了出来。
弘慈单手行礼,说道:“甚是,甚是。公子十年前已辩赢弘智师弟,老衲不自量力了。”
弘慈神情恭谦,丝毫不见异色。端木拓暗自感慨,果然是有道高僧,拱手回礼,说道:“大师修的是慈悲心,却不似我等只知辩经。在下得罪了。”
弘悲却似着急了,摆了摆手,插话问道:“师兄,昨夜之事,莫不是有结果了?”
弘慈目光一闪,沉默片刻,摇头说道:“达摩院会加派人手,师弟放心就是。”又扫视三人一眼,问道:“边城传来的消息,诸位怎么看?”
弘悲面色凝重,先答道:“怕是魔教余孽卷土重来。师兄,须得召集七派掌门议事。”
弘智看了弘悲一眼,说道:“如今情况不明,倒也不着急议事。”
弘慈点了点头,说道:“边城的消息,也未必属实。”
弘悲皱了皱眉头,又说道:“那就让知客堂派人,去一趟边城。”
弘慈转头看向端木拓,问道:“公子有何高见?”
端木拓也不推辞,答道:“少林寺派人去边城,怕是不妥。”
弘悲怔了一下,问道:“有何不妥?”
端木拓想了想,答道:“少林若派人去,江湖中必定相信消息是真的。只怕少林高僧还没下山,边城里就已争斗起来了。再进一步,不论消息真假,对方却似只想混淆视听,让少林寺乱起来。真正的目标,恐怕还是魔刀。”
弘慈点了点头,接话说道:“言之有理,魔刀才是根本。”
弘悲看向弘慈,问道:“师兄,那该如何打算?”
弘慈笑了笑,缓缓答道:“少林不方便派人去,眼下却有一人,最合适不过。”
弘悲也笑了出来。三人一同看向端木拓。
弘慈又说道:“公子刚上少林,便有此难题,冥冥之中自有机缘。公子若肯去一趟边城,不论消息真假,可保万无一失。”
弘悲点头说道:“消息还说,找到了当年魔教财宝的下落。如此看来,公子想必也打算去一趟。”
端木拓心中明白,冲弘慈拱手行礼,说道:“既如此,在下走一趟就是。”
“阿弥陀佛”,弘智单手回礼,说道:“公子有此担当,善莫大焉。”
端木拓不再多说,只招呼三人坐下,一同品茶论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