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送医院
这天,早上出门上班时我右眼跳个不停,虽然奚铭迟向我科普过这叫胞轮振跳,和迷信没几毛钱关系,但我还是感到隐隐不安。对此我专门摸了额头三下,这是白飘扬意外离世后,我妈立的规矩,避灾避邪。
这并不是迂腐的迷信,是我们这些寻常老百姓,单纯求个心理安慰。这个世界太残酷,每天都有生命消逝,有千万个家庭悲痛欲绝,所以我们这些如蝼蚁般的渺小生命不得不小心翼翼。
果不其然,上午我接到奚伯匆匆打来的电话。
“飘飘,你妈出事了!”
我的心咯噔一跳,顿时紧张:“奚伯,我妈怎么了?”。
听奚伯断断续续地描述,大概明白了情况。我妈登山,结果不小心摔了一跤,现在人已送进医院。
我慌慌忙忙向老板请假,章媛仗义地说:“快去吧,剩下的题交给我。”
我感激涕零地道谢后,马不停蹄地赶到医院,奚伯已经把我妈送到医院,只等家属签字准备手术。
签完字,我心急如焚地坐在手术室外的长椅上,如同热锅上的蚂蚁。
“别怕,这是小手术,很快就会好了。”奚铭迟陪在我身旁,温和地安慰。这是奚铭迟所属的医院,我刚赶来医院时他就一直仗义地陪着奚伯等候。
可话虽如此,我还是止不住地心发慌。
我是一个特别没有安全感的人,从小和我妈相依为命。记得,有一次家里停电,我怕黑我妈比我更怕黑,我们娘俩就挤在一个被子里互相取暖……
当然,也有过怨恨过我妈。
8岁那年我洗手液和沐浴露掺和在一起制作泡泡,兴奋地拿给我妈看,结果被她拿扫帚打,坚硬的杆子直接打断。
10岁那年在水泥地上狠狠摔了一跤,整个膝盖和手掌心被石子磕撞得血肉模糊。回到家以为可以得到安抚,结果被骂得狗血淋头:“你怎么这么不小心,整天给我添麻烦?”
小时候想过等长大了就像作家张爱玲一样,扔给她几个金条,然后很霸气地说断绝母女关系。可是随着时间的推移我渐渐明白,我妈一个人把我和我哥拉扯大也不容易,尤其是在我哥走后我妈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衰老,让我心疼不已。
当然让我原谅我妈还有一个不可忽略的因素是,这辈子我都赚不到那几个金条。
手术倒是真的很快,我妈被推出手术室后立即安排到单人间,这让我松了一口气。我还记得十八岁那年,我哥被推进手术室那晚,像是等了一个世纪般漫长,结果医生满脸疲惫地走出来,沉重地摇了摇头,所有的画面和记忆瞬间被定格为可怕的黑色……那些痛苦的回忆……太恐怖刺痛了。
看似平静无波的冰湖,一旦触碰,便是刺骨寒意。
许是因为太紧张的缘故,我刚才一直紧攥着奚铭迟的衣服,现在已被我揪出褶皱,不忍直视。
我连忙道歉。
“没关系。”奚铭迟难得大度,勾了勾唇角,然后起身回他的办公室。
我待在病房后,看着脸色苍白的老母,我眼泪一个没忍住噼里啪啦落了下来,跑到床前,悲痛欲哭:“妈,你受苦了。”
“打住,像哭丧一样。”我妈偏开头。
“你没事登什么山,多危险。”我语气中略带数落和责备。
我妈不乐意了,直接暴躁地说,女儿不孝顺,当妈的整天呆在家里闲得无聊,不去登山那还能干什么!
“那你现在觉得怎么样?”我连忙转移话题。
“有铭迟在这,我肯定没大碍。”我妈提起奚铭迟立即换了语气。
我想不只因为有小的吧,直起身定定说:“奚伯也来了,我就不打扰您二老了,您们慢慢聊。”
恰巧,奚伯伯打水回来,我自觉地拉上门,留给他们私人空间。
“娇娇,让你受苦了!”
“老奚,我麻药劲过了,现在有点痛。”
“你痛,我更痛!”
……
打了个寒颤,以上是我的想象。
但真不是我臆想,我妈内心一直很年轻很少女,她和奚伯是这几年因为距离和时间,一来二去、不知不觉间便产生了感情。但即使是一场突如其来的夕阳恋浪漫程度也绝对不比年轻人少!
在共享单车共享充电宝还没出来的时候,我们家就已经开创了无数个共享,共享发卡共享头饰甚至共享衣服。
有一次,周一大清早,同桌兴冲冲对我说,“飘飘,周日早上我还在街上远远见你了,你在我前面走着,就穿的你身上这件,还戴着粉色发带,真的很漂亮,像是大模特。肯定是你,我眼神不错吧!”
我呆若木鸡,不知所云,敷衍地说了声“谢谢”,只能讪讪一笑。
周日早上能见到我绝对是见鬼,因为我一般会因为周六的过度娱乐,即打游戏看小说追韩剧而心力交瘁导致周日在床上躺尸一整天。能让同我做了两天的亲亲同桌都走眼认错,那么真相只有一个——是我妈穿着我印着美少女战士的T恤带着我粉色米老鼠发带上街买菜!
往事不堪回首呀!
我坐在走廊的休息椅上低头翻看手机,一个白大褂身影出现在我面前。
“你应该找一面镜子好好照一照,你现在这样子真像个女鬼!”
我抬头,是奚铭迟。
仰视的缘故,映入眼帘的是他下颚线条硬朗,鼻梁挺拔,即使穿着松垮垮的白大褂也能穿出风度翩翩的贵公子气度。说实话,奚铭迟是我见过穿白大褂最好看的男人,没有之一。但我只在心里想,永远不会告诉他。
发觉自己失神,我慌忙站起来,顺着他的话习惯性条件反射:“我要是女鬼,那第一个肯定索你的命!”说罢我才发觉自己口不择言了。
回想起来今天多亏他帮忙,不然不会这么快安排手术,也不会有高档的单间病房……
心里生出歉意,只好垂着头:“那个……今天真的非常感谢你呀。”
“跟我来。”他不理会我的道谢,很冷淡地转身走了。
如此恶劣的态度,就像是一瓢冷水瞬间把我内心升起的感激之火给熄灭了。
我也真是的,都是熟人了,还客气啥。估计……让他感到我的见外了吧?
我跟着他来到他的办公室。整个房间因为几乎没有装饰物,显得空荡荡。联想到他冰冷的公寓……果然是奚铭迟的风格。
恰好门背后有一面镜子,镜中人头发凌乱不堪,染了睫毛膏的黑色泪痕,宛如斑斑污渍印在脸上,真的很狼狈。
“坐吧!”他一边示意,一边给玻璃杯倒水。
我简单捋了捋碎发,转身发现房间里只有办公桌配置的一把办公椅,显然是医生用来办公坐的让我这闲杂人等去坐不太好吧?
但想起刚才他因为我见外而生气,我把已到嘴边的“没事我可以站着”这句话硬生生咽了回去,虽然有些犹豫但还是坐到他的转椅子上。
椅子很软很舒服,医患的位置对调,竟有种君临天下之感。
我看着他抿了一口刚倒的水,不由得舔了舔干裂的嘴唇,原以为他那杯水是给我倒的,看来真的是我想太多了。
“办公室只有一个杯子。”他看出我口渴,挑了挑眉:“要不,你接着喝吧?”说着杯子就举到我面前,里面盛着半杯水,对于一个口渴难耐的人无疑就是甘露,无疑就是是生命之源!
但是,这不合适吧?我口是心非地摇了摇头:“不用了,我还不是很渴。”
“白飘飘你现在装什么装,以前你不就为了省钱专门抢我水喝。”
倒也是。
……
往事如烟啊。
小时候,我的零花钱都用在买贴画买彩笔上了。所以,每次上完体育课只能满头大汗地守在小卖部,看着奚铭迟一身清爽地买水喝,然后我趁他不注意眼疾手快抢了他刚抿了一口还没来得及盖上的矿泉水。
“我已经喝过了。”他波澜不惊。
我拭去额头汗水,大大咧咧的回应:“没事,我又不嫌弃你。”然后咕噜咕噜连喝几大口。
当我把还瓶子给他时,他看都不看,一脸嫌弃对小卖部老板说:“老板,再买一瓶。”
就这样,凭着我的机敏,凭着我的厚脸皮,我不花一分钱,就拥有了一瓶免费的矿泉水,以及奚铭迟的嗤之以鼻。
……
不过,那都是小学的“不良恶习”,我保证上了初中后绝对就已杜绝,没想到……他还记得清清楚楚。
“爱喝不喝。”奚铭迟见我又摇了摇头,把手中的杯子往桌子上一放,发出“砰”的响声。
我还没从这小杯子爆发出的巨大大声响中反应过来,突然间就被熟悉的气息包围,是奚铭迟身上发出的薄荷味洗衣液的味道。
恍然间,他已经一只手放在椅背一只手放在鼠标上,因为我坐在椅子上,跟他隔得极近,所以用第三方视角来看的话……我竟然……生生被他环绕着搂在怀里。
罪过罪过,我在心里默念:请保持友谊的距离,请保存友谊的距离……
但奚铭迟显然不以为意,认真盯着电脑屏幕,面容严谨,低沉好听的嗓音如潺潺流水:“我向主管医生要了阿姨拍的片子,情况并不严重,让伯母以后多加注意就好,避免剧烈运动。”
“嗯。”我小心翼翼地点头,大气不敢出,尽量忽视他温和清爽的气息,强烈有力的心跳,生怕不小心一动都会触碰到他的肌肤。但无奈还存有不可控因子,他呼吸吹打在我敏感的脖子,宛如羽毛轻拂,好痒……
我没出息地红了脸。
奚铭迟仍聚精会神地叮嘱了其他事项,相比之下,心里油然而生的龌龊思想让我无地自容。
我脑海莫名冒出一句话,不是幡动,仁者心动。不对,不是心动是幡动……不对,到底是幡动还是心动我的心像是油锅里的炸鱼,饱受煎熬。
鱿鱼曾对深陷绯闻困苦不已的我说,飘飘,虽然我知道你们之间清清白白,但你别怪班里有人乱传你和奚铭迟绯闻,因为他对你真的和别的女生不同,他鸟都不鸟别的女生,就只和你打交道,对比太明显,那些不知缘由的人自然七嘴八舌地乱说。
天地良心,奚铭迟和我真不是狼狈为奸,我和奚铭迟熟稔,完全是因为我能忍常人所不能忍,被他嘲讽被他羞辱……就比如抢他水喝这件事,也只有厚脸皮的我可以办到!
“奚医生!”这时,一位年轻女子推门而入。
虽然不敲门就进来很没有礼貌,但我顿时松了口气。
奚铭迟迅速起身,神色冷漠地抬头问她:“什么事?”
女子不知是被看到的……景象所吓到还是被他的冷冽态度吓到,结结巴巴:“奚医生,我妈妈的……针……不小心跑偏了,血已经回流入吊瓶了。”
“这种小事你可以找护士或者管床医生。”依旧是他没有温度的语气。
“可是……”女子眨眨眼,委屈巴巴:“我妈妈年纪大了,别人她都不放心,她说只认你这位主治医师。”
我打量着女子,吊带式上衣搭配超短裙,清婉动人,肯定是精心打扮过一番才前来,属于活力美少女风格。美少女看他时的眼神柔情似水而又不失风情,可能她想尝试着凭借自己的美貌来融化奚铭迟这颗冰封已久的心吧。
这种小把戏,作为观众的我表示见惯不怪。
“下不为例。”奚铭迟大步流星和她走了出去,还带上门,没有看我一眼。
好像忘记了我的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