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田间离开的叶如晦脑子中还尽是那个小姑娘的影子,小姑娘喊他这一声先生,倒让叶如晦有些不知所措,老师的老师治好了他的病之后的这些时日他其实过的有些浑噩。
不过今日小姑娘的这一句先生,倒让叶如晦忽然觉得,等办完所有该办的事,完成老师的遗愿之后,回洛城去一边卖酒一边开个私塾做个教书先生也是好的。
至于这次去南唐,虽然是师叔让去的,叶如晦其实一点也不抵触。
那个在洛城终老的老人,虽说行事荒诞,但他教给叶如晦的,除了书上的东西,还顺便给叶如晦灌输了作为楚人的骄傲。
当年大楚只有区区三户之地,竟然能够一步一步走到如今这个地步,靠的不就是这份属于楚人的骄傲么?
王朝四大边军,自设立以来,不知道打过多少次大仗,胜仗不少,败仗更甚,可在这些败仗中,未曾见过一名大楚士卒有过投敌叛国之举。
叶如晦摇摇头,不再去想这些东西,脚下脚步并不曾加快,刚刚看小姑娘有趣,光顾着和小姑娘聊天了,却把正事给忘了。
叶如晦拍了拍头,有些自嘲,人人都喜欢听好话,小姑娘爹娘这一顿夸,就把自己给弄的晕头转向的,要是先生还在,少不得一顿骂。
他离开田间之后,看着远处升起的炊烟,便径直朝着那个方向过去。
不多时,便隐约能看见一些零星分布的房屋,不似北地的村落,这南方的村落向来不是整齐有序的,显得要更随意些。
他朝着一间最近的房屋走去,等要走到房前的时候,那房屋前拴着的一条大黄狗就十分不识趣开始叫唤,叶如晦也只好停步不前。
仔细一看,叶如晦眉头都有了些细腻的汗珠,他深吸一口气,还是没有压抑住心里的惧意。
其实,我怕狗啊!
而且是只还在叫唤的狗。
大黄狗的叫唤自然是惊动了屋里的人,这不,屋里就踏出一个穿着朴素的年轻少女。
这少女低声斥了一句这大黄狗,大黄狗貌似很委屈的呜呜两声,就蜷缩到角落里不再叫唤。
然后,这少女转头看着叶如晦,有些警惕的开口问道:“你是谁?”
叶如晦看着大黄狗不再叫唤,松了口气,轻轻开口说道:“我是游学的士子,路过这里,想要口水喝?”
大楚本来就有士子游学的传统,叶如晦这胡乱编的身份,想来也不会惹人生疑。
可哪知道,这少女却有些玩味说道:“游学的士子倒听说过,却从没听说过,游学游到乡下的士子,你说呢,公子?”
叶如晦脸色微红,有些尴尬,本来士子不会在乡下游历这个事情他是知道的,他也是看着对方是个乡下女子,应该不会对此知之甚深,哪知道被当场识破。
他哪知道,自己误打误撞,却是走到了这村里唯一的一个教书先生家里了。
叶如晦正不知道说些什么,屋里此刻又走出一个儒士打扮的瘦弱中年男人,而这男人手里拿着一本《春秋》。
男人看了眼自己的女儿,再看了眼叶如晦,轻轻开口说道:“不知公子为何而来?”
叶如晦回答道:“见过先生,晚辈讨得长辈恩许,特地来乡下看看。”
不等这男子开口,叶如晦忽然轻轻开口说道:“《春秋》有两版,一版是灵启三年由大学士傅里所译著,一版却是前朝所译著。不知先生所读的是哪一版?”
谈到书,这中年男子微微无奈摇头道:“前朝遗本已成孤本,读的不过是傅老先生所著的罢了。”
这男子也不是脑筋转不过弯来的人,忽然开口说道:“公子既然开口,难道是读过这前朝孤本?”
在这男子希冀的眼光中,叶如晦缓缓点头,轻轻开口说道:“晚辈确实有幸读过,不知可否与先生谈论一二?”
这男子脸色微红,哈哈大笑道:“甚好,甚好。”
他对着自己闺女说道:“姜儿,去把爹藏的好酒找来,顺便再炒几个小菜,爹要和这位公子,不,这位先生,好好畅谈一番。”
这少女深知自己这个书痴爹的秉性,只得无奈点头,去为这个爹准备酒菜去了。
不过在离开之前,少女用眼眸狠狠刮了一眼叶如晦,让叶如晦一头雾水。
此时却有一阵微风吹来,吹过叶如晦的耳畔,叶如晦忽然觉得有些冷,他抬头看了眼天空,发现远处那片云竟然是有些乌了,怕是要下雨了。
叶如晦微微一笑,春雨最润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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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晨,山间还有些雾没有散去,在山顶,有个顶着一头水雾的小沙弥一个人坐在寺门的门槛上,托着腮帮,摇头晃脑。
这个时候本来是该做早课的时候,可这小沙弥却没打算去做早课的打算,反而是就坐在这门槛上百无聊赖。
偶尔有路过看到这个小沙弥的和尚,都不曾来训斥小沙弥偷懒。
小沙弥打了个哈欠,苦着脸自言自语说道:“这日子过不下去了。”
而就在这个小沙弥话音刚落,他身边就响起一道醇厚的声音:“小无语,又在偷懒了?”
小沙弥转头看了看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在身边的年轻和尚,皱着眉头说道:“不与师叔,你也没睡好么?”
这年轻和尚自然就是远去佛国见佛陀的不与了。
不与坐在小沙弥旁边,听到小沙弥这句话,才发现他眼睛旁的黑眼圈,不与乐道:“小无语,你昨晚又听老鼠说话了?”
无语苦着脸点头,愤愤说道:“师叔,为什么老鼠的话这么多,前些日子说香油不好吃,这些日子又开始讨论要嫁女儿了。”
不与不禁莞尔,对于自己这个小师侄,不与也觉得有趣的紧。
不知道为何有听懂小动物说话的天赋,可听懂也就罢了,前些日子又学会了和小动物说话。
才多大孩子,被这些老鼠勾起了好奇心,便整晚整晚的开始和这些老鼠聊天,才搞得白天没精打采的。
不与微微一笑,“无语,你以后只管与它们讲佛语,它们就不会和你聊天了。”
小沙弥点点头,忽然开口说道:“不与师叔,师叔祖说你去了好远好远的地方见了佛陀,佛陀长什么样子啊?”
不与望着远方,轻轻开口说道:“也就一张嘴两个耳朵,还没无语长的好看。”
小沙弥摸了摸自己的光头,有些不好意思,嘿嘿笑道:“那不与师叔,你去见佛陀干嘛。”
这个曾远去佛国的年轻和尚低头看了看脚上的这双草鞋,开口道:“师叔也不知道了,去之前大约想问问佛的真谛,可惜佛陀没说,这回来途中仿佛又明白什么。”
无语疑惑开口,“师叔,师叔祖肯定是知道的,怎么不去问师叔祖?”
不与轻轻摇头,“你师叔祖说,每个人都有每个人佛,我的佛和他的佛不同,他也不知道我的佛是什么。”
无语轻轻点头,哦了一声,喃喃道:“师叔祖说每个人都每个人的佛,师叔说不知道他的佛是什么,那无语的佛呢,无语的佛是什么?”
小沙弥歪着头想了想,也没想出个所以然,不与微微一笑,正准备说话,却发现这小沙弥靠在他肩上睡着了。
他无奈摇头,抱起无语,往禅房去,毕竟这是初春,天气还是很冷的。
而在远处,有个老和尚看着这一幕,轻轻笑道:“这不就是你的佛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