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懒癌患者)
每个黄昏都是老人最享受的时刻,不管烤不烤鸡,老人总喜欢在小院中架一把躺椅,悠闲的度过整个黄昏。
不过此刻,小院里自然多了一个人。
在一旁研读《夫子》的叶如晦。
入夏的陵安炎热难耐,虽已经是黄昏时刻,但仍然是热意不减。
叶如晦身着单衣,却依然是满头大汗,他不时拿出布巾擦拭额头,不让汗珠滴落,以免污染书籍。
老人眼睛微眯,毫无热意,一脸悠闲。
叶如晦眉头紧锁,盯着书中某一处,久久没有翻页,一直看了近半炷香的时间。
老人轻轻开口,“叶小子,你看不懂了?”
叶如晦无奈的翻了翻白眼,对于这位老师的老师,他丝毫没有在他身上看到那种属于师长的威严,更多的却是那种邻家老人的温和。
叶如晦轻轻点头,“老师的老师,《夫子》里讲儒者应天,是什么道理?”
老人摇摇头,平淡开口,“哪有什么道理,不过是周夫子的弟子给自己和儒家的脸上贴金而已,哪有什么儒者应天。”
叶如晦有些意外,老人作为书院院长的老师,而书院院长又是天下读书人的领袖。
老人居然对待儒家的态度这样随意,丝毫没有作为读书人应该有的虔诚。
不过叶如晦也没有说什么,只是再次把头埋在书中,老人见此景,干脆把眼睛都闭上了。
过了一会儿,老人微微叹道:“叶小子,你难道没听过‘汝辈欲学诗,功夫在诗在’么?”
“况且叶小子,你重病在身,还有心情读书?”
叶如晦摇摇头,“况且老师有说过,千金难买我愿意。”
老人摇摇头,看了眼叶如晦,再看了眼远处夕阳,眼中只有些欣赏。
他轻轻开口,“如晦,明日随我修道。”
老人语气很平淡,语气中却透着坚决,不容置疑。
叶如晦摇摇头,看着老人,轻轻开口,“老师的老师,我不想修道。”
老人诧异开口,“为什么?”
“就像我喜欢读书就多读几本书,我不喜欢修道就自然不想修道。”
老人愣了愣,前些日子他说叶如晦有颗赤子之心,现在看来,是完全没有错的。
老人平淡的说道:“你老师的信里说的很明白,要让你治好顽疾,况且需要你为他做一件事,这一件事,若你不能成为修道者,你注定是办不成的。”
叶如晦皱了皱眉头,说道:“老师的老师,老师让我去做何事?”
老人诡异一笑,没有选择回答这个问题,只是缓缓开口,“这你不用管,等你有一天能到另一个叶小子那样的境界,我自然会告诉你,你现在只需要选择修还是不修。”
此时此刻,在黄昏中,就连蝉都停止了叫,不时远方只是传来一些飞鸟的叫声,显得份外寂寥。
良久,叶如晦缓缓点头。
他可以不治病,但老师要他做的事,他无论如何都是要做的。
老人轻轻一笑,“老夫教人读书或许有些许学生,但教人修道,你却是第一个。叶小子,你是全天下最幸运的人了。”
叶如晦一言不发,等着老人的下文。
老人沉吟片刻,缓缓开口,“本来城南那座书院里的那个老头子今年准备收个徒弟的,但我看郭硬未必能够入选,那你以后看见柳青给我使劲打就对了。”
“叫那老头子没事惹我,一辈子不出书院又如何,我照样把你弟子打个鼻青脸肿。”
叶如晦看了眼老人,听着他孩子气的话,也没有什么举动,准确的说,是不敢有什么举动。
毕竟在老人这里,叶如晦无论如何,从辈分上讲都是没有任何优势的。
不过叶如晦还是开口问道:“老师的老师,为什么这陵安会有两座书院?”
老人轻轻叹气,“不可说,不可说啊。”
不过随即,老人缓缓开口,“叶小子,修道之事本就是一条充满苦难的事,你准备好了么。”
叶如晦无奈道:“老师的老师,你这不是废话么?”
老人哈哈一笑,轻轻把手搭在叶如晦的肩上,轻轻呢喃道:“小叶子,去抓只鸡来烤。”
原本是以为老人会做出什么惊人言语的叶如晦此刻一头黑线。
……
……
在夕阳下,这方小院再度升起炊烟。
仔细一看,小院里只有两个人,老的悠闲的躺在躺椅上,微眯着眼。
而小的,架起一堆火,正在满头大汗的烤着一只土鸡。
老的轻轻开口,哼着一只不为人知的小曲,看起来心情是极好。
老人偶尔睁开眼睛看看正在烤鸡的少年,心中自有笑意。
老人忽然想起了年轻时候一起肆意欢纵的李青莲,当时南唐才亡,李青莲总自嘲自己是只丧家犬。
转眼,老人又想到了那个放荡不羁的草圣张之,那个一生狂傲的后生,不屑天下。
老人轻轻一叹,这些故人,都已经故去多年,都已经在那本史书上留有一席之地。
在老人动辄以百年计数的生命中,见过太多人,也看过太多事。
早已经看淡名利,在历代儒家夫子中,老人是最不显其名的,连世人都只知道书院院长是读书人的领袖,而不知道老人的名字。
老人转头看了一眼叶如晦,轻轻呢喃道:“青史上会有你的名字么?”
随即他又摇摇头,“名垂青史有什么好的,你看李青莲,看看张之,哪个是活的自在的。”
然后老人再度闭上眼睛,不久便响起鼾声。
在一旁烤鸡的叶如晦其实早就听见了老人的呢喃,叶如晦看着老人,轻轻道:“我却觉得,他们活的不是不自在,而是有意义。”
然后叶如晦转头继续烤鸡,却不曾看到老人微微勾起的嘴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