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天刚方亮,嫣然赶着马车驶出永安城东北内城的楼兰使馆,前行半里转入东侧贯穿南北的青龙大道。
清冷的青龙大道上,已经有不少早起的人,嫣然望着车道两旁殿宇阁楼林立的繁华街景,目露神迷,还有一丝难言的黯然。
路过丽水天街时,停下车马,听着潺潺的流水,看着贯穿东西的丽水和天街大道,瞩目好一会,才驾车继续前行,来到南城转入永秀道。
永安城呈长方状,南北宽余东西,皇城坐落在正中偏北方位,丽水自皇城之南,东西贯穿永安城,在丽水之上修建的天街大道,是永安城的南北分界线,与自南到北横穿皇城的朝圣道十字相交,交汇处有一洛神台,乃城民祭拜水神之地,景帝当日遇刺,就发生在洛神台附近。
自洛神台延伸到四方,有四条贯穿东西、南北的大道,分别是青龙、朱雀、白虎、玄武,各分其方,四道在城内围成四方,将皇城围在其内,这四道又将永安城分为内城和外城,内外八方合称八荒,六条主干道称为六合,因六合八荒在一城之内,永安城被西来之人称为圣城。
嫣然此番能来永安圣城,全因楼兰公主雇佣,才有机会来此,独自赶着马车进入永秀道,马车中装着的是西域烈酒西风烈,还有楼兰公主亲自相赠的金鼓铜铃,要嫣然务必将金鼓铜铃交付鹿王之手。
赶车进入永秀坊时,看到一人衣衫褴褛躺在坊道正中,嫣然停下车马,下车查看,发现是鹿王府的景明。
不知在此躺了多久,身上散发着扑鼻的酒气,手中握着一把断刀,衣衫多处破烂,还有几处是被利刃切割的痕迹,侧脸旁的青石上留下一片已经风干的血迹。
嫣然见此心中大惊,伸手上前探试,见还有呼吸,来不及多想,将景明托抱到马车上,驱车赶往王府。
来到王府前,把守的侍卫见景明重伤至此,也都慌了神,寻来晨起在院中修剪花草的唐五爷。
唐五爷看到景明的情形,先是无奈的摇摇头,接着叹了口气对嫣然道:“丫头,你就手将他送到府内的枯荣院,交给刘晴处理吧。”
嫣然昨日在王府修剪了一天花草,府内各处也都不陌生,闻言不再迟疑,驱车在府内穿行。
来到枯荣院中,见一个一身白衣素雅的妇人正在院中浇花,猜到此人就是王府的刘晴。
停下车马,上前几步,因心急也忘记了礼数,急声道:“刘姨,景明叔受了很重的伤,你快看看吧?”
刘晴见到嫣然先是一愣,似乎也在猜她是男是女?看着嫣然将景明庞大的身躯抱下马车,指着房门道:“里面有床,将他放床上。”
嫣然抗抱着景明,来到房中,见房间正中有张石床,将景明放在床上,环顾四周,室内整齐有序的摆放着许多瓶瓶罐罐,呼吸间都是草药的味道,还有不少笼子,里面养着各样稀奇古怪的小动物。
随着身后的脚步声,嫣然回头看到刘晴拿着布子正在清理地上血迹,口中不耐烦的说道:“这臭男人,连血都那么臭!”
嫣然愣在当场,确切的说,是有点没反应过来,面对奄奄一息的景明,这刘晴不急着救人,反而先清理地上血迹,“刘姨,景明叔的呼吸很弱?”
刘晴好似没有听见,直到将血迹擦干净,将手中带血的布子小心递给嫣然道:“行了,你去忙吧,他死不了。记得把这个扔远一点。”
嫣然见主人下了逐客令,也不好再逗留,抱拳行礼向室外走去,正要伸手关门,刘晴突然喊道:“别碰,你手上都是血。”
嫣然只觉得自己抬起的手,被一道无名的劲风打落,也不敢再去关门,退出房间见门自动关上了。
因担心景明,嫣然没有离开枯荣院,在院中用浇花的水洗掉手中的血迹。
双手刚刚洗净,回头看到马车的马儿拉出粪便,想到刘晴的洁癖,赶忙将马车牵到院外,寻来工具打扫马粪。
清理之后还是有些不放心,从水井中打来清水,将院中青石地都洗刷了一遍。
东方红日完全升出天际,朝霞尽退时,刘晴才从房中走出,看到院中清洗过的青砖,面露欣慰之色,见嫣然立在院门处,衣衫上还有不少血迹,皱了皱眉,“你……你怎么还在这啊?”
嫣然上前几步,拱手行礼道:“小女申屠嫣然见过刘姨,我……我担心景明叔,所以没走,景明叔他怎么样了?”
二人今天是初次见面,刘晴这回闲了下来,上下打量了一会嫣然,上前两步,挥手一闪,从嫣然身上扯下一条黑色的巾布,“好好的姑娘家,把胸口裹这么紧干嘛?以后别这样了,景明他没事,你去忙你的去吧。”
嫣然低头见自己胸前突起不少,脸上泛起羞红,看到刘晴手上的指环在阳光下闪着银光。
猜到她是用手中的指环,划破自己紧裹胸口的丝巾,从而取出。
听闻景明无事,拱手行礼退出枯荣院。
来到院外,紧了紧领口,牵着马车前往前厅途中自叹道:“好快的身手!”
赶车来到前厅,看到唐五爷坐在不远的石台上饮茶,将车中的西风烈卸下,“五爷,这是楼兰公主让我送来的西域烈酒西风烈,我就先放这了。”
唐五爷拿起石桌上的紫砂壶,取过茶碗又倒了杯茶,“丫头,过来尝尝这今年的春茶。”
昨日二人一同修剪了一天的花草,期间相谈甚欢,颇有忘年之交之意,唐五爷也算嫣然在王府中唯一的熟人,走到石桌前坐下,“五爷……景明叔他……?”
唐五爷明白嫣然的欲言又止,“景明他是自找苦吃,挑战南国剑圣,他能有口气回来已经是天降鸿运了,昨日殿下派人送信回来,怕是有些天不回王府,丫头……你可愿帮景明看几天大门?”
嫣然听到剑圣,端着茶碗的手有些发抖,明白唐五爷让自己看门的意思,如此鹿王回来就可以第一时间知道,“五爷,今日除了送酒,我还带了一物,楼兰公主要我务必交付鹿王手上,能来王府看门,嫣然求之不得?”
唐五爷点了下头,“鹿王府有先皇所赐的金令,未经允许入府者,上至帝王,下至平民,皆可斩之。”
碰……嫣然端在手中的茶碗摔落在石桌上,裂成了好几瓣,“那个,五爷……我……”慌乱间嫣然也不知道该怎么说话了!
唐五爷微微笑了下,重新倒了杯茶递到嫣然面前,“无妨,一个茶碗而已,比起你送来的美酒,这算不得什么。”
嫣然面露尴尬愧疚之色,看着眼前的茶碗只觉的有千斤之重,毕竟能出现在王府的物件,哪一样都价值不菲,尤其是听到‘上至帝王,下至平民,皆可斩之。’这句话比九天惊雷入耳还让人骇然。
唐五爷见嫣然不敢喝茶,缓缓起身,朝着一旁的花园边走边说道:“王府中没什么下人,今天我就不和你一起吃了,吃饭时你自己去火房,有什么想吃的可以告诉火胖让他给你做,在这里千万别客气,不然会招人讨厌,这春茶留给你慢慢品,外来之人你要是实在不愿意赶走的,就去找管家狄布给你拿主意,他平时都在锦鲤池旁钓鱼。”
唐五爷走远后,嫣然将打碎的茶碗收拾好,端起新茶喝了一口,因满脑子都是剑圣和金令,对于新茶也没喝出什么新味!
牵着马车来到景明给自己的安排的房间,更换衣衫时,嫣然看着长长的丝巾犹豫了起来。
再三思索,想到此地是王府,决定听从刘晴的话,换上了深藏已久却从未真正穿过的肚兜。
换好衣衫赶着马车前往马棚途中,嫣然看着凸起的胸口,心中就如赤身裸体一般,不敢见人,途径锦鲤池,看见远远垂钓的狄布,都不由的心惊肉跳。
马厩就在火房后方,途径火房时,嫣然看到一个身如肉山的大汉立在院中,一脸横肉,两只本就不大的眼睛,被眼眶附近前呼后拥的肥肉,挤的只剩绿豆般大小,给人说不出的喜感,正摆弄晾晒的干菜,似乎听到车马的声音,此刻转头和嫣然四目相望。
嫣然这会虽然害怕见人,眼下被对方看见了,又相距不远,若不打招呼就太过失礼。
猜到他就是唐五爷口中所说的火胖,昨日和五爷一起用餐,就被美味的饭菜吸引,本以为是一位心灵手巧的姑娘所做,眼下幻想尽灭,强忍心中的羞涩,紧了紧领口上前道:“火胖叔早,我叫嫣然,是王府新客。”
火胖眨了下两只如绿豆的小眼,上下打量了下嫣然,最后望向她胸口,面露恍然大悟之色,“丫头,你一定还没吃早饭吧,来,里面请。”
嫣然一早出门,确实没吃早饭,因景明重伤,惊魂未定了一个清晨,又在刘晴院中洗刷半天,确实饿了,想到五爷的话,怕拒绝遭人讨厌,轻轻点了下头,跟着火胖走进厨房。
到了餐厅,火胖道:“做好的早饭,都让吃光了,丫头,你想吃什么给我说,火胖叔给你现做。”
嫣然没想到会是如此,正想着要不要开口之际,看到不远的灶台上,放着一份熟悉的烤包子,眼中放射金光,伸手指包子,“火胖叔,我吃这个行吗?”
火胖见嫣然手指做好的烤包子,上前端了出来,摆在桌上,“这份是我给自己做的,你先拿一个尝尝,看看里面的馅子合不合你胃口?”
千里之外看到家乡的小吃,嫣然也不客气,拿起一个热气腾腾包子塞进口中,咀嚼几口,惊喜道:“嗯……火胖叔,你的手艺太好了,比我家乡的还好吃呢。”
火胖看着嫣然兴奋的样子,脸上露出欣慰,“这个是素的,中午给你做羊肉如何?”
嫣然听到这句话,差点感动的五体投地,“那就辛苦火胖叔了。”
火胖看着嫣然三两口一个,“丫头你慢点,别噎着了,我去给你弄点喝的。”
嫣然嘴里塞得满满的,说不出话,只是连连点头。
一连吃了十几个,真的被噎着了,正要打嗝时,火胖端了碗热气腾腾的奶茶摆到嫣然面前,“尝尝看,有没有家乡的感觉?”
嫣然闻着熟悉的味道,抑制不住心中的激动,眼中闪出泪花。
“丫头,怎么哭了?”火胖不解问道。
嫣然挥袖拭去泪水,有些不好意思道:“火胖叔,我……我是太高兴了。”
火胖看出嫣然这是触景生情,伸出厚厚的大手,拍了拍嫣然的肩头,“喜欢就好,小心点别烫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