碧草茵茵,藤蔓环绕,一泉眼自下而上喷涌不息,藤蔓缠绕石山,相连拱桥,桥上一妙龄女子翩翩起舞,石亭内左伊与他夫人在丫鬟的伺候下把酒言欢。
“左郎,欣儿这几日可惹你恼了?”
左伊难得露出笑脸,杯酒下肚,摇头示意。
左欣之母姓刘,名娟,及笄之年便嫁入左家,为左伊正妻,旁人多叫她左氏或左刘氏,归陌师兄弟自是叫她一声左师娘。
“我倒是觉得你也该好好管教管教她了。”左氏虽慈眉善目,但话语间却带稍许埋怨。
左伊并非糊涂,转眸看她,脸色凝固,“欣儿可是又闯什么祸了?”
“左郎言重了,我就是想着欣儿今年刚刚及笄,俗话说女大不中留,总要给她物色个好婆家不是?”
左伊右手不自觉的攥着酒杯,面露不舍的望着桥上欢快自如的左欣。
“我可是听说她天天舞刀弄枪,甚至出入一些男人出没的场所,这样长久以往,还不养成小子的个性。”
左伊脸色越发难看,自顾地灌了杯酒,目视着前方,骄傲道:“我家欣儿自幼聪明伶俐,能文能武,出嫁这种事还需看别人脸色?”
左氏明眸皓齿,甜美一笑,端起酒壶给她夫君蓄满级酒杯,没在言语。
左氏终日在自家宅院,而那左欣与左伊却终日窝在归陌,白日黑夜见不着父女俩的影子,难得上次山,她也不想闹得不愉快,只得委曲求全,把话憋在心里。
左欣像个梅花鹿一般蹦蹦跳跳来到父母身边,左伊眼里尽是宠溺,大手一挥,左欣横坐在他的腿上,左氏在一旁温文尔雅,端庄大方,一打眼,颇温馨的一家人。
待左伊离去,左氏问那左欣,“娘给你的簪子,你可放好了?”
左欣一听簪子,顿时杯弓蛇影,心虚不已,好在夏侯义已将簪子带了回来。
“娘放心,簪子好好地呢。”
“欣儿啊,虽说这簪子如今传给了你,但它毕竟是娘祖上留下的宝物,意义非凡,你还年少,是非难辨,不如让娘先替你暂时保管簪子,等你出嫁后再传于你。”左氏面部平静,心平气和,轻抚着左欣的秀发。
左欣遮遮掩掩,偷偷瞄了一眼她娘,咬咬嘴唇,“全听娘的。”
说罢,就带着左氏前去拿那簪子。
夏侯义从左欣口里得知,她大伯左轩就在归陌山庄里静养,具体位置她也不知。
她说她是一次无意间听到了她爹与她祖父的谈话,得知她大伯身受重伤藏于庄内,她也是闲来无事,竟偷偷溜到大伯房间去看,只见他大伯身体虚弱,面色憔悴,犹如害了大病。
不巧的是她一声惊叹被他大伯发现,当晚便被左伊唤到小黑屋问话,千叮咛万嘱咐不要对外声张。
她与夏侯义对话期间也是一副小心翼翼的模样,生怕此事传了出去,夏侯义也是一再保证才获取她的信任。
夏侯义与左欣交谈后,当即一路询问,找到左家庄门口,那左欣说自打那日之后,大伯便在庄内搬来搬去,时而住东房,时而住西房,像是做贼一般,不知防着谁。
夏侯义假似一路人,打量着左家庄大门,若说这左轩防着谁?自不用想,肯定是在防着仇家,比如他。
窝漏偏逢连夜雨,左轩命该绝于此地,夏侯义如是想到。
他见大门有人把守,绕到一侧人少的地方,脚下一轻,便翻进庄内。
他报仇心切,也不想在此多耽搁时间,顾不得肩膀伤痛,偷偷隐于暗处,此时月黑风高,内外嘈杂,正是杀人越货的好时段。
只是这左家庄不似平常人家,前前后后竟有几个小庄园在其中,一条三四米宽的主路连通大门,路上有人不时巡逻,其中几个小庄园各自另有院门,此时大敞四开,可见庄园内灯火通明,家奴丫鬟闲庭信步,显得这里人丁兴旺。
夏侯义隐于一颗老松树之后,抬头一瞧,松树枝干粗大,一人难以环抱,顶尖处可达十几米,他正愁不知这庄园布局,无从下手,转眼间天助他也。
脚下一轻,手脚并用,顺着树干悄声而上,向下俯视,只见左家庄四面围有砖墙,占地约二十亩,房屋布局紧凑,几个庄园分站角落,一个较大庄园居正中,庄园至深处建有偏房,偏房亦整洁高雅,屋顶皆用灰红色瓦片,即使黑夜,亦可见其光彩夺目,彰显富贵。
此时大庄园内共八个手持火把,巡逻之辈,他们腰间皆有兵器,看穿着打扮,绝非一般家丁家奴,怕是那归陌里的子弟。
而那穿梭于各个屋舍之间的丫鬟家奴虽多,只是看起来并不会武。
夏侯义迟迟没有动手,照那左欣之言,左轩此时可能在任何一个屋子里,而一间间去搜,只怕费时费力,还容易暴露。
只好再在树顶观察一阵,看看有没有蛛丝马迹。
此时已在戌时,城内普通百姓已经闭门关窗,只有屋内烛火通亮,夏侯义观察到,其中一个小庄园的一间房里丫鬟家奴进出较少,只有特定两个丫鬟不时出入,手中还端着瓶瓶罐罐,惹人生疑。
夏侯义仔细盯着那间房,只见那房子门窗皆有东西在内遮挡,透出的光亮较暗,他冷笑一声,看来左欣所言非虚,左轩很有可能已经病入膏肓,身体衰竭,连门窗都要刻意遮掩。
那八个带刀护卫分成两拨,不间断在庄内巡逻,夏侯义欲再等些时辰,待那些人倦意袭来,再动手不迟。
只是他没想到,庄内原来不止八个护卫,一个房子里又钻出几个护卫与那八个护卫交班,那八个护卫相互寒暄几句,打了打哈切,便离开了,替上了八个精神抖擞的新护卫。
夏侯义咽咽喉咙,自知这左家庄护卫森严,也不想再投机取巧,一个跟头翻出围墙,欲等子时再来。
子时已到,太原城内一片肃静,各个路口的更夫锣响过三声也没了动静。
他偷偷潜伏回来,只见左家庄门口依旧有人把守,火光通亮,顺着原路进入院内,见各个小庄园都已漆黑一片,唯那主路上几个护卫在看守。
只是他们也是血肉之躯,倦意袭来,止不住东倒西歪。
夏侯义趁机借着黑夜溜到那个房屋旁,蹲在窗子下,倾听里面的声响,只听里面有轻微鼾声,倒是可以确认有人在。
“吱”的一声响,旁边一扇门被推开,夏侯义眸子一睁,缩到角落里,再看原来是一女子身着睡衣出来小解。
他抿抿有些干的嘴唇,放下心来,在他的注视下,那女子从厕中而出,她睡眼惺忪,浑身松软,还未走两步,竟摔倒在地!
夏侯义一愣,心道:困成这样了吗?
却不想女子身后冒出一黑衣人,那黑衣人蹑手蹑脚,托起倒在地上的女子,藏于茅厕之后,随后又有三个黑衣人冒了出来。
夏侯义眼皮直跳,这么巧,这是碰见盗贼了吗?
不想那四个黑衣人似乎对这里轻车熟路,分散开来,戳破窗子,对着里面喷了些烟雾。
夏侯义只感觉这四人非同小可,一般盗贼肯定不会选左家这种门户偷盗,而且又如此明目张胆向房内喷放烟雾,定是有备而来,想那烟雾不是迷烟就是毒药。
想到这他不由想到会不会其他各个小庄园也有人潜入了?
若真如此他的复仇大计岂不是被打乱了!
四个黑衣人不断捅破窗子,向里面灌输烟雾,期间他们还小声交谈,甚是狂妄,夏侯义躲在角落不敢弄出声响,他倒是知道左家肯定有不少仇家,只是没想到今日便让他碰见了一伙!
没过片刻,其中两个黑衣人似乎发生了争吵,另外两人手足无措,想要劝阻,却又不敢上前。
这时夏侯义听到有人讲话的声音。
“这都什么时辰了,他们怎么还没来?是不是欺负咱们,不愿意出来!”
“走,看看去,不就是仗着比咱们早入了几天师门吗?总是一副鼻孔朝天的姿态,好像归陌是他家开的!”
“哼,还不是老太爷一句话的事儿,他若不管,哪天逼急了,咱们自己动手。”
“行了,行了,万一是睡着了,忘记了时间呢。”
几个人虽有刻意压低声音,但听那气势定是那巡逻的几个护卫,夏侯义眉头一紧,他们怎么也来了?
四个黑衣人显然也察觉到了,争吵的两人别过头去,貌似还在置气,另两个黑衣人急切的摆手,四人这才一跃上了房顶。
只是一个黑衣人脚下一空,身子倾斜,踩碎了一片瓦,发出声响。
“嗯?你们听没听到什么动静?”
这护卫的声音此时仅与夏侯义一墙之隔,夏侯义在暗处剜了一眼那房顶的四人,暗叫倒霉。
“什么声音,你听错了吧,我怎么没听到?”一个人质疑道。
“是啊,你听错了吧,我也没听到。”另一个人跟着质疑道。
“会不会是野猫,野耗子弄出的动静?”又有人猜到。
最开始说话那人突然压低声音,小声嘟囔了什么,夏侯义便再也听不到他们的对话了。
夏侯义咽咽喉咙,眼睛一瞟,那四个倒霉鬼还伏在房顶,他们殊不知自己已经露出马脚了!
他又往角落里靠了靠,连自己的呼吸声都细不可闻,这时墙后却传来刀出鞘的声响。
夏侯义此时如贼人一般,心虚不已,似乎暴露只是时间的问题,他细细听着声响,只听墙后的护卫也谨慎起来,可听见模糊的脚踏声。
夏侯义心里着急,坏了,坏了,这四个笨蛋把他们引过来了!这些护卫可不是拿着刀棒唬人的土匪强盗,他们是正了八经的名门正派子弟!当真是一针一线落地,都逃不过他们的耳朵。
远处响起“咕咕,咕咕”的鸟鸣,庭院中空气冷凝到了极点,置身其中,只感觉时间都变慢了,祸不单行,夜空中从未露面的圆月慢慢露出半个身子,皎洁的月光,辉映而下,八个影子缓缓出现。
夏侯义双眼可见八个影子慢慢露头,他们将手中火把全都熄灭了,似乎笃定了院里有异常,甚至可以说笃定了院里有人!
他屏住呼吸,看着八个影子变成八个人,这八个护卫躬身而进,刀锋冲下,目光冷峻,好在夏侯义这里是个死角,即使月光也照不到,而那四个黑衣人则倒霉了,他们在那灰红瓦上分外显眼,只是不抬头张望倒是看不到。
想必四个黑衣人自己也不知道自己在他人眼里是多么的突兀。
一个人示意其余人分开行动,他们轻手轻脚,动作敏捷,房顶四人对此尽收眼底,因为他们带着面罩,看不清容貌,夏侯义猜想,此时他们脑子里应该只有追悔莫及四个字。
八个护卫仔细搜寻着每个角落,这一次轮到夏侯义胆战心惊了,其中一个护卫与他越来越近,在多走五步那护卫便会发现这里藏着个人。
“师兄,你看?”其中一个护卫突然小声叫道。
其余护卫纷纷聚集过去,只见那护卫捡起地上的一个小木管摆在手心。
夏侯义大呼一口气,有惊无险,房顶四人却面面相觑。
“这是......”
那个被唤做师兄的护卫思量片刻,突然扭头四处张望,又发现眼前窗纸上破了一个小洞,当即说道:“不好!真的有人潜进来了!”
这时另一个较年轻的护卫拿过那小木管嗅了嗅味道,对着那师兄耳语了几句。
只见两个护卫急速奔了出去,原地留下六个护卫。
夏侯义彻底傻眼,傻子都看出来那两个人去报信了!
房顶四个人再也按捺不住,直起身子,踩着瓦片向庄外飞奔。
院中六人一听房上有人,当即追了上去,只见他们施展轻功,全都去了。
夏侯义趁机溜了出来,本想原路返回,却发觉庄内瞬间灯火通明,人声四起,貌似有几十人在来回跑动。
他一瞧,原路返回是不可能了,只能按着当初对庄园的记忆逃脱出去,待他翻过两堵墙,迎面撞来两个持刀护卫,夏侯义连忙遮住面目,脚下用力一踩,再次踏上墙,向庄外逃遁。
只听后面有人喊:“这里还有一个人!”
那俩护卫随后也跟了上来,夏侯义眉头一紧,掷出两记真气刃,两个护卫只顾着追击,稍有麻痹,待那真气刃飞到眼前才发现,等他们躲过真气刃再去看那夏侯义,夏侯义已堕入黑暗,没了踪影。
夏侯义一口气跑出几里,确认了身后无人才停下歇息,他倚着墙角,感叹刚刚的惊险,那左家庄可是归陌的老宅,宅子里肯定有不少归陌的高手,真要动起手了,吃亏的只是自己。
他无奈一摊手,到头来连左轩在哪都不知道,这事一出,左家庄肯定会加强防备,近期想要潜入,可就难了!
街上稀稀落落还有些人,或是乞丐,或是些富家子弟,夏侯义揉了揉左肩的伤口在街边漫步,刚刚慌不择路,一时忘了归陌在哪。
不远处一打扮风骚,腰条精细的女子搀扶着一个公子走了出来。
待他走近,才看清那男女从何而出,原来是勾栏圣地,夏侯义见那女子眼神暧昧,搔首弄姿的将男子搀扶到马车上,手上不断轻抚着他,那公子面露痴笑,依依不舍,好一会儿才与她离别。
一阵清香从那勾栏阁中飘出,夏侯义吸了吸鼻子,只觉得这味道柔和还有些鲜美。
那女子将男子送走,迈着轻盈步伐在门口转了半圈,眼神瞥向夏侯义,夏侯义与之四目一对,只感觉她似那狐媚,勾心摄魄,从而直接扭过头欲走。
“诶,官人别走!”女子在夏侯义身后轻叫道。
夏侯义停下脚步,女子上前,只见她姿色卓越,身材轻盈,“官人夜半而出,定是寂寞难耐,小女子何尝不是孤寂,官人不来陪陪我吗?”
夏侯义咽咽喉咙,这女子声音酥软,又辅已楚楚可怜之状,难让人拒绝。
女子接着说道:“看官人身材魁梧,样貌端庄,不是贵人,就是官人,而小女子茕茕孑立,甚是悲惨,官人就当发发善心陪小女一会儿,可好?”
夏侯义只感觉口干舌燥,脚下入赘千金,哀叹一声,刚欲拒绝。
女子却迎面问道:“官人有何可叹,如不嫌,小女甘愿在这隔间中为官人解忧。”
夏侯义心中颤动,还未张口,忽见不远处有四个黑衣人踉跄奔来,再一细看,只见两个黑衣人掺着一个,还有一个一边捂着臂膀一边跟在后面,貌似很痛苦的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