炎月城内,挂着一幅幅字画,不少过往游人皆是停足伫立。
这满街的诗词歌赋、画帖临摹、不少古人真迹,拓本翻印比比皆是,这也算是炎月城独有的一种风景。
人不为己,都能天下为公,取之共赏却无非分之想,这让才书臣也是不得不佩服月诗华的本事,能够做到这一点的人,的确不多。
置身在这炎月城,体会的不止是一个朝代的没落,还有一种兴衰。
既有繁华,也有颓败。
才书臣随手掀开一幅字画,是前朝的玉女出浴图,耸高的发髻弯过耳边,消瘦的脸庞还挂着水珠,纤细的脖颈,突出的锁骨,笔润圆滑,还有脸上的娇羞,表现的淋漓尽致,尽显小女儿心态。
微微隆起的胸部,平坦的小腹,越往下看,越让人生不出一丝亵渎之意,也许,人的思想到了一定的境界,也不再为那些外在蒙蔽了双眼,更多的是学会了用心去体会。
孰真孰假,是非难断。
才书臣准备将这玉女出浴图放回去,却看到在左下角的几行小字。
“风,乱了我眼;沙,乱了我心,愿戳我眼,蒙蔽耻心。”
无奈,少有人有这样的觉悟,毕竟,不是谁都可以勘破世间一切假象,这个不愿意透漏姓名的人,却是真的为他所说的做到了,他留下的他的双眼在这幅字画的旁边,就如他当年看着这幅字画一般,看着所有的游人。
才书臣静静地看着那一双眼睛,岁月早已风干了眼珠,残留的鲜血也变的漆黑,但依然给人深邃,仿佛是掉进了一个无底洞,任凭自己挣扎困扰得不到解脱;又仿佛像是无尽的黑暗,突然出现的光线,给人指引着方向。随后又堕入另一个未知的迷茫,似阿鼻地狱,又似人间的艳阳四月天;又仿佛是置身在无垠的荒漠,漫卷黄沙看不到一丝生机;又仿佛是处在鸟语花香温暖的天堂。
“主公。”
随着影卫的一声叫喊,才将才书臣从这幻想中剥离出来,而此时才书臣也是发现,自己的后背早已湿透。
看着才书臣面无血色,嘴唇发白,那影卫也是有些急切的问道:“你怎么了,主公?”
才书臣定了定神,没有再看那一双眼睛,长舒一口气,说道:“我没事,你们怎么来了?”
“我们几个刚才在暗处看到主公在这个地方停留太久,以为主公是遇到了什么麻烦,所以就过来看看。”
“先散去吧,我有事会通知你们的。”
“是。”
看着离开的影卫,才书臣偷偷地擦去额头上的汗珠,他也解释不了,刚才究竟是怎么了,但有一点他可以确定,就是刚才他身不由己,甚至全然不是自己。
“看来,我还是太小瞧这炎月城了。”才书臣抬头看着这座巍峨的城轻声地说道。
经过刚才的变故,才书臣也不敢随意翻看,但目光所到之处,还是脱离不了这一场文化盛宴。
“世间万物,只要有心,皆可为我所用,山川、草木、河流、枯石,星辰。。。。。。”
木雕之上,刻着少许字迹,看年代也是久远。
“此剑,嗜血无数,尝三百年腥风血雨,受五百年风吹日晒,只为断情绝爱。”
一柄高悬的剑早已是锈迹斑斑,却依然给人一种震慑,不甘没落诉说着昔日的张狂。
“每当我再想起你在远方唱的那首歌,人生痴情哀怨魂牵梦绕只为你能说,岁月无情双髻白发梦里无痕也不知是谁的过,就剩下这样的萧索。
每当我再想起你在远方跳的那支舞,人生苦乐哀愁心无所系不再对你说,岁月难过眉头紧锁浮萍如梦也不知是谁的过,就剩下这样的落寞。”
一卷丹青笔墨,一卷血书真迹,诉说哀肠,诉说思念的难过。
“有一种伞,雨停了,也舍不得收;有一种花,枯萎了,也舍不得丢。”
一张白色的纸条在风中飘荡。
“除了痛,我也一无所有。”
简单的话语,却让才书臣的心跟着一起痛,因为感同身受,所以情难自已。
“如梦如杀,卿不见伊,已是天涯;如梦如杀,卿再见伊,已是孩子他妈。”
一句无奈,难过了多少痴心男儿。
“江湖豪杰功过几许,多少红颜迟暮,往事成空。真不如卸甲归田,几盏清茶淡酒,忘断江湖。”
终于看到江湖人士之言,或许他想要的生活是才书臣现在的生活,可是,才书臣想要一次的辉煌,哪怕是一次,就好。
“一骑红尘添锦绣,闺阁倚楼二月闲,三清妙音玄天变,人间绝美四月天,五路金令惊天殿,血染红线六月牵,七重纱衣琴断弦,烽火又起八月现,九层宝塔手持剑,此生共枕十月眠。”
谁说诀别诗,只有两三行?男儿上战场,一辈子情话有多长?
“孤独的日子,固然思念,寂寞的时光,也不是作贱自己的理由,人都是高傲的活着,谁也不卑微,再苦的日子给自己吃一颗糖,你让我心苦涩,我不能让我心悲凉。”
“梦醒茶未凉。”
“少年壮志不言愁,看山外,楼外楼。正是歌舞几时休,唔青山,赏水流。梦似南柯终觉醒,浮世沉,万古兴。
豪杰焕做英气绽,长江激,黄河斩,冷雨北风狂笑敖,万箭发,孤身挡。一抔尘土掩风流,乱世人,心飞扬。”
“无言的寂寞,穿越千年的风霜,踏过滔滔江水,在残阳衰草,暮霭晨昏,掬一捧清泪,为那湮没的曾经。
烟波浩渺,曾经的金戈铁马,烽火狼烟转眼苍凉悲壮;曾经的繁华喧嚣轻歌曼舞,已是寂寞萧条。
时空情愫,思接千载,蓦然回首,不尽江水千古来。”
“愤怒带着嫉妒与仇恨擦着眼睛的火花,燃烧着热血和炽热的胸膛。浊浊的眼泪迷上了眼睛,潮湿的心再提不起坚强的温柔,只怕以后不能再拥有。”
看着一张又一张的纸条,阅过一个人又一个人的内心,才书臣才真的体会到,一句话就是一个人的心,最大的悲哀莫过于心死。
看着四通八达的道路,现在只不过是逛了一条街而已,但此时的才书臣全然没有了兴趣,当你设身处地的去体会一个人的心境的时候,很多时候在无形当中就会被感染,你就会顺着他的思路去想,去感受他的心境,去赞同,去体谅,去喜欢,去爱,去恨。
“兄台。”
这时候,一个身穿盔甲的年轻人看着才书臣叫道。
才书臣顺着声音看了过去,他也不明白这个素不相识的人为什么会叫自己。
“我家主子想见你,还请兄台府上一叙。”
见才书臣有些疑惑,那人又说道:“我家主子姓韩。”
“还请前面带路。”才书臣说完做出了一个请的动作。
炎月城有三大家族,除了月氏和尺百家,就数韩家势力最大,来之前才书臣也是有所了解,月氏是明面上掌控整个炎月城,尺百家则是建立了一系列地下秩序暗中维护。而唯一一个能够作为中间人的只有韩家,因为韩家是生意人,而对于做生意,才书臣心中自然有一个人选。
暗处的影卫看见才书臣走了,也没有直接跟上去,只是顺着才书臣留下的记号寻到一个锦囊。
韩府。
硕大的牌匾,潦草的两个字龙飞凤舞。
“兄台果真异于常人,竟然能够看完整条街。”说话的是一个年轻的男子。
才书臣自然是知道他说的是那一条挂满字画的街,只是对他的话还是不明白。
见才书臣脸上布满疑惑,那年轻男子也是笑道,“在下韩哲胤,韩家的大少爷,不知兄台如何称呼?”
“书臣。”
“想必书臣兄弟也是对诗词有所偏爱吧。”
“偏爱谈不上,全凭兴趣使然。”
“那不知书臣兄弟看过之后,有何感想?”
“我手写我心,我心寄于情,我情落于笔,这天,不再遮我眼;这地,不再束我足;我思,故我在,我在,故我思。”
“好一个我手写我心。”韩哲胤拍手说道,“只是我想知道,书臣兄弟究竟是何人?”
才书臣看着韩哲胤,脸上没有丝毫的变化。
“那一条街号称鬼才迷都,还没有一个人能够在那里完整的回来过,你知道是什么意思吗?”
“是说扰人心智吧。”
“你果真知道。”
其实在第一幅玉女出浴图后,才书臣就发现了其中定是布满幻境,他之所以能够全部看完,无非是暗中施展玄命天劫,也正是因为如此,幻境才会对他失效。
可没想到,自己的一个小小举动,竟然会惊动三大家族的韩家人的注意,这让才书臣感觉自己确实是大意了些,可事已至此,也只好听天由命顺其自然了。
“鬼才迷都,布满了幻境结界,置身于内,任何一幅字画,包括一张纸条,上面的字都会令人疯狂,死在字上面的人不计其数,没想到书臣兄弟功夫竟然这么高,到的确让人意想不到啊。”
“如果我没有猜错,令人痴狂的,不是字,而是写字的人。”
“你究竟是谁?你怎么会知道?”
“世人只知词句难断,所以才会陷入鬼才迷都走不出来,可不曾想过,再难断的词句,有人心难断吗?”
韩哲胤听完愣住了。
“说的好。”
一句声音从才书臣身后传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