严宽说完之后,半天听不到秦天的回应。
抬头偷摸看了一眼,发现秦天正面沉如水。
怒气激起的勇气退去,恐惧又浮上心头。
严宽等了一会儿,还没听到秦天说话,这才又忍不住低声诉苦。
“秦少侠,其实我刚才那些说也都不是不能忍。吃苦么,练武之人谁怕吃苦!可是比起吃苦来说,我们更受不了的是别人的大骂和嘲讽!”严宽情真意切地说道。
“怎么说?”秦天终于开口说话,这让严宽彻底把心放了下来。
微微抬起头,时不时地瞄上秦天两眼,最后严宽还是把目光放在了秦天的肩膀上。
“世上的人都是捧高踩低的,当你处在云端位置的时候,谁都恨不得紧紧地抱住你的大腿,好捡上一些残留的或是丢弃的残羹剩饭;当你处在低谷位置的时候,谁都恨不得躲得远远的,甚至生怕沾上你的目光,好像多看他一眼都会让他丢点什么东西一样。”
严宽随着说话,眼神开始飘忽,像是回忆到了什么不好的事情。
“要是生来就处在低谷还好说,都是些臭鱼烂虾,身边也都是臭鱼烂虾谁也没法说谁,反而会互相帮助。可我们不一样啊,我们是‘侠’啊!原本是高高在上的人物,现在却又跌到泥里了!上面的大人物看不上,下面的臭鱼烂虾也只想着从我们身上得到好处,总以为我们身上有数不尽的好东西一样。”
严宽的眼睛开始变红,“就连我们这些本该是同一个群体的‘侠’,也都互相算计、互相眼红、互相提防。祖上留下的宝贝、意外获得的好处都要日日夜夜防备着不要被同样的‘侠’黑吃黑。”
接下来严宽开始说起了自己经历过的、见识过的各种发生在‘侠’这一群体身上的屈辱和蝇营狗苟,在严宽的描述下,‘侠’这一群体甚至都快和罪犯奴隶这些不被承认为平民百姓的人的地位差不多了。
秦天都忍不住觉得可怜了,“真像你说的这样吗?可是这和我听到的版本好像不太一样啊!”
想起自己听说的关于‘侠’的来历,秦天疑惑地询问道:“我可是听说真正的‘侠’,是享受祖上最后的遗泽,背负家族的命运努力艰苦奋斗的斗士……”
说着说着,秦天也想明白了,这种说法虽然浪漫光彩,但是在这短短几句话背后必定隐藏着数不清道不尽的艰辛困苦。
“难不成秦少侠您是初代‘少侠’?”严宽早就忍不住想问了。
事实上见过秦天并且有过交集的陌生人都会有这种猜测,在西州城里从没听说过有哪家的公子乔装打扮的,出行的时候护卫仆从都是紧跟着,做事的时候恨不得把公子两个字刻头上,就连说话也大多是自称‘本公子’,连‘我’都很少用。
像秦天这样实力气质样貌皆不同凡俗,但行事说话平易近人的像公子一样的人物,除了初代少侠,他们也想象不出还有其他人了。
倒是还有一种人和秦天的行事说话作风有些相像,那就是读书的文人‘君子’,治理政务的官员预备役或者为官不久的年轻人。
可是他们大多都是手无缚鸡之力的人物,力气甚至连每天干活的农妇都不如,和秦天这样的高手实在无法联系上。
而且他们的相貌气质也远远比不上秦天。
年龄方面秦天也不符合神童文人的样子,神童文人一般都是十一二岁,身高一般只到秦天大腿腰间。现在秦天的身形像是十六七岁,要不是面容太过白净,说他十八岁往上也有人相信。
“其实我不是少侠。”秦天实话实说,紧接着又赶紧补充道:“我也不是哪家的公子,只不过是一个平民百姓,有些运气遇到了个好师父而已。”
要是秦天不补充后面那句,严宽还真以为自己遇到了某个恶趣味的公子。
就算现在秦天这样说,严宽也有些半信半疑,目光赶紧又低了两分。
“我之前倒是欠考虑了,初代少侠的生活应该也不像话语描述的那样好。”秦天不想多说自己的事,又把话题绕了回来。
严宽也只能感叹秦天好运道,能遇到一个有实力有势力又好心的师父。
“其实初代少侠的生活还算好过的多,可怜的是我们这些后辈的少侠。”严宽想起自己尴尬的身份,又刚好遇到秦天这么一个合适的倾诉者,当即大倒苦水。
“正如秦少侠所说,初代少侠还享有祖上余荫,只要艰苦奋斗一番未必不能携带家族重新崛起。那时候虽说有人针对,但是只要能拉的下脸、能知道努力奋斗帮忙的人也不会少。可是初代少侠中肯努力的实在太少了。”
初代少侠里的确不乏带着家族重新崛起的人物,可是更多的还是文不成武不就,吃喝嫖赌样样行的享乐派。
他们还有祖先留下来的家底,只要败得不那么快,可以让他们舒舒服服的过完他们的一生。
“真正可怜的还是我们这些后辈,空继承一个‘侠’的名号,谁看见我们都以为我们家里还有祖先留下来的财物和宝贝,偏偏又没有势力庇护,祖先的故交好友也不知都死了多少年了,后辈之间自然没有什么情谊。”
要是浑浑噩噩地没有出息,像滩烂泥一样不能出头,最后泯灭于平民百姓之中还算幸运,要是像严宽这样习武小有成就的,家里肯定要被各方势力翻个精光,运气好了才能活下来。
遇到狠心的,严刑逼供杀人灭口的事情也不是没有发生过。
“我小时候也被黑衣人绑架过一次,幸亏我爹是个地痞无赖,而且每次从外面得了银子好处都要宣扬一番,再加上那次的黑衣人心地还不算太过狠毒,这才放过了我,让我好好活到这般岁数。”
之前严宽还只说些道听途说的旁人之事,还有一些‘有个朋友’这种不知是不是亲身经历的事情。秦天表明身份之后,严宽倒开始说些自己亲身经历的事情了。
严宽还记得那次被绑架之后,听街坊邻居们骂自己父亲不是东西。
“我被绑架的时候,我爹成天在街上宣扬不在乎我这个儿子,让绑匪要杀要剐随便,他不会出一个子儿的赎金。当时我回来听到这些还心生怨念和他赌气,现在想来要不是他当初那样做,我还真未必能活得下来。”
听严宽说了很多,秦天的心情也随之有些波动。
他也没想到这人渣还有几分苦衷,对他这个人也没有一开始那么排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