困龙山是扶苏城外十里外的一座山头,山脉形似龙。但属于风水之术中的困龙局,因此称困龙山。
困龙山上只有一座道观,闭门四十年余年未开,而偏偏今天就开了。
困龙山上住着什么人,陈焕荣和刘先生是知道的,只是有些惊讶为何是这时候开了门。
正在两人思索时,又有一亲兵禀道:“大营前有一老道,求见大帅。”
陈焕荣不假思索,“快请。”
二十万大军营前,面对严阵以待,杀气凛凛的铁卫军,一位面容憔悴,满头银发素袍老道,挂着一根浮沉,静静的站在那里。
老道似乎快要睡着了,任由风吹着道袍,将他的银发吹乱。
刘先生亲自将老道迎进了帥帐,陈焕荣看着眼前年岁已高,仿佛随时可能西去的老道,暗道这就是困龙山上的那位?随即尊敬的称呼了声老先生,请他入座。
陈焕荣特地摆了茶盘,与老道相对而坐,刘先生则在一旁泡茶。
军中多酒少茶,这些上等的毛尖还是因刘先生是个爱茶之人,个人珍藏的。
刘先生给老道斟了一杯茶,老道终于睁开了迷蒙无神的双眼,饮了一口,感叹道:“已经很多年没有喝过这么好的茶了。”
语音有些苍老,有气无力的样子。
陈焕荣开口问出了心中的疑惑,缓声问道:“老先生为何此时下山?”
是啊,为何此时下山?
二十万大军压境,困龙山门未开;铁卫军长驱直入,困龙山门还未开;扶苏城破国主殉国,困龙山门却仍然未开。而此时南唐国之战已经结束,却偏偏开了。
老道被问,久久没能回答,闭着眼,像是在沉思,又像是睡着了,两人不敢打扰,静静等待。
良久,老道睁开了无神的双眼,叹了口气,道:“老夫虽然姓李,可也曾发过誓,终身不理南唐国事。南唐国其实百年前就该覆灭了,只是王阳明生生拖了一百多载,早灭晚灭都一样,老夫并不关心。”
老道自顾说了一段,却并不是在回答陈焕荣的话,似乎只是在解释自己为何一直未开山门,未离道观。
老道姓李,李乃南唐国姓,而他也正是皇亲国戚,按辈分算是国主李御的二爷爷。
老道叫李长龄,乃是南唐国曾经有名的庆广王,是当时最有资格成为国主的一位皇子,然而他放弃了,将国主位让给了他的兄长,也就是李御的爷爷。
庆广王李长龄是个“完人”,极高的武道天赋,过人的智慧,惊人的谋略。
然而就是这样的一位可为南唐雄主的人,却放弃成为国主,最后甚至在困龙山上建了一道观,自囚其中,发誓不再理南唐国事,这一囚就是四十多年。
没人知道具体是什么原因,坊间传闻是因为一个女人,为情,真假不知。
四十多年实在是太久了,久到南唐国民都差不多忘记了困龙山上还有位昔日雄主庆广王。
陈焕荣却不敢忘,他领兵南进开始,就一直盯着困龙山,他若出山,破南唐定不容易。好在困龙山一直静着,不曾有异。
而在今日,李长龄却开山门,下山了,不免让人疑惑。
又过了一阵,李长龄终于开口说了第二段话:“战事已经结束,大雍朝堂难道对如何处置南唐百姓还未下定论么?”
一语道出,他终究放心不下南唐百姓,见不得良田荒废,百姓流离失所惊心胆战的过日子。在他看来,既然南唐早晚留不住,那被灭就被灭了,只是战争结束,百姓就应该重养生息,过上安稳日子,而此时大雍却迟迟未定。
“老先生,朝中尚未定。”
得此回答,李长龄眼中突然精芒闪过,一改垂老之态,说了一句:“那老道就要上汴梁问一问朝堂上的那位,是什么迷住了他的眼睛,看不到这百姓之困。”
这一句,使得帐内温度降了十分,杯中茶结冰;引得帐外风沙起,狂风大作。
不过很快老者又恢复了蔫蔫的样子,一切恢复如初。
陈焕荣和刘先生对视了一眼,眼中都带着惊讶,显然对老道的修为有些震惊。
证明了之前的顾虑没有错,李长龄的修为很可能已经过了九品境这道坎。
若是南侵之时,他肯出困龙山,只怕大军不会有这么顺利。也许最后的结果南唐国灭不会改变,但一定会死更多的人。
李长龄终于还是走了,蹒跚的离开了铁卫军大营。
陈侯爷与刘先生静静的看着老道离去的背影,目送他离开。
刘先生感慨的呢喃了一句:“他放的下南唐,却终究放不下这南唐百姓。”
陈焕荣没有回话,内心却也相当赞同。
李长龄可以成为一位南唐的中兴之主,但是他却没有。因为他知道,南唐的根已经坏了,南唐百姓跟着南唐,只会活的越来越不像百姓。所以他选择自困困龙山,经年不出,世界少了个庆广王,多了个长龄道长。所以在靖安侯领兵南侵时选择不闻不问,为的是少死些百姓。
而现在,南唐国破了,大雍却迟迟不定下基调,眼看着百姓战战兢兢的苟延残喘,他最终还是选择了出困龙山。
李长龄也许是最恨王阳民的人,因为是他又生生将南唐拖了百年,百姓过的更加不像百姓。
而现在,儒圣死了,长龄道长该活了。
李长龄离开大营后,去了趟皇宫。
随着国主自杀,皇宫并没有再受到什么破坏,该在的建筑都在。除了一些追随国主去的人,其他人也还都住在皇宫。只是守宫城的将士从南唐变成了大雍。
李长龄入了淑雨宫,没人拦他,也没人能拦得住他。
淑雨宫是国主女儿长公主李香宁的住处,在这里,她见到了太爷爷李长龄。
小的时候,李香宁经常会跑去困龙山看太爷爷,太爷爷也很疼这个太孙女。
李长龄自皇宫出,带走了十六岁的李香宁,徒步出了扶苏城,一老一少,踏上了北去汴梁之路。
此去汴梁三千里,谁也不知道汴梁有几个人在等他。李香宁也猜不透她的命运最终会如何。
秋风萧瑟,已经带上了初冬的寒意,两道人影,远远消失在冷风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