虚元宫败军在前面跑,乾坤教众在后面追。张礼哲他们是不会去追的了,因为他们的本意只是不想看他们被杀,而不是为了帮他们杀人,他担心他们追上去会遇到埋伏,想叫停他们,可是没用,他们仿佛发了狂似的。
凌云和陆凝霜开始跑的时候已经和许珲有一段距离,许珲的轻功也不弱,所以他们很是花了点时间才追上。
许珲明知不能脱身,便在他们的武器可以触及自己、对自己造成伤害以前停住脚转过身。
他停下,和他一起的几个侍从却没有停下,甚至没有放缓,原速前进。他将江鹤青往身后一抛,刚好落在他们中间,被他们接住,稳稳接住,这一接也没有影响到他们前进的速度。
许珲的突然回身,倒令凌陆二人吃了一惊。为了防备他的攻击,他们也自然减速。他们的目标本就是许珲,看其他人托举着江鹤青已经跑远,也就不再硬闯去追。站定以后,调整呼吸,准备一决生死。
“你们想要救他?”许珲开口道。他的语声充满了力量,威猛雄浑,就像动物在斗殴以前的示威。
“我们只想要你的命。”陆凝霜冷冷道。
“那你们……”许珲这句话只说到一半,准确说来是只说出前三个字,如果说完本应是:“那你们为什么还不动手,难道怕了吗?”他本来还想做做样子,好在气势上胜过对方。可是陆凝霜已经向他攻来,他的出手快而凌厉,完全出乎他的意料。
他和凌云交过手,知道他厉害,有所防备,却对这个看起来脸上还有些孩子气、文质彬彬、甚至让人感觉有些瘦弱的青年疏于防范,甚至完全没放在心上。
所以他吃惊,因为一句话没说完,还弄得差点岔了气。还没调匀气息,凌云也已挺剑刺来。
凌陆二人俱使陆家剑法,因为长期练习过,配合十分默契,以不同招式互为补充,攻击对方的招式攻击不到的部位。
双剑合璧已十分厉害,许珲却总是能够轻轻化解。脸上甚至还带着笑意,笑意还越发浓重。“凌云,你那天的威风哪里去了?真是让我失望,许久不见,功力竟然不进反退,枉我满心期待。”
“我的功力当然是进步了,只不过对付你我还用不着出全力,我只怕一出全力,你就要像上次那样不堪一击,战斗就要早早结束,多没意思!”凌云嘲讽道,任何人想在言语上占他的便宜都很难。
许珲摇摇头,“原以为是块璞玉,结果却只是块烂石头,那就只好毁了!”
“少废话!”陆凝霜大喝一声,又将出手速度提高了一档。
“反派总是死于话多!”凌云冷笑道,右手剑不停如故,左手夹带使出达摩念气掌、碎石裂山拳、般若拈花指和华堂点影指,腿上还不时带出金刚霹雳腿,他已将这几种武功融会贯通、随取随用。
“没用的,现在是全力了吗,你再不出全力我可要出了。”许珲舞动冷月钩将他们的每一次进攻都化解,他的出手看起来没有他们快,但很有效,好像随意一挥都可以接住他们好几招。凌陆二人有些进攻力道很大,有些进攻角度刁钻,但就是打不到他身上,因为他的身法也很灵动。他已经接了几十招,然而到现在都还没有攻出一招,本应是忙不开去进攻,气定神闲的样子却又好像是在逗着他们玩,并不打算出手进攻。他现在说出这句话,显然不是在虚张声势,他有自信的理由和狂傲的资本。他说出这句话,就代表他已经决定结束这场战斗了。
“给你看看什么才是有效的攻击!”许珲说完,冷月钩忽然画着一道诡异的弧线向凌陆二人劈来。
凌云完全看不出这一抡,是攻向他的哪个部位,不知该如何招架,便只有选择躲避,于是他向后纵跃,空翻,钩已无法触及他,但是钩的锋芒依然可以,像一道闪电般追着他劈过去。他落地的时候,看见陆凝霜已经倒在了面前地上。他没有事,而陆凝霜倒下了,显然是他为他挡住了这雷霆一击。
陆凝霜的身法稍微快些,比那道闪电稍微快些,所以躲过了追逐自己的那道闪电,提前站在了凌云身前。追逐凌云的这道闪电,他当然也就不能躲,于是横剑当胸,用剑身硬挡。他出手准确,刚好接住,力灌双臂,浑身绷紧,然而那股力量还是将他冲倒。不过也只是将他冲倒而已。
他拍拍屁股站了起来,“真是好险啊,还好我们是两个人!”
“你没事吧?”凌云问。
“没别的事,就是屁股摔疼了。”陆凝霜答。
二人说话的时候眼睛也没有离开许珲。
许珲却没有抢攻过来,刚才陆凝霜摔倒的时候他就应该攻过来的,那本应是最好的机会,他只要再把那招接着施展一遍,他们无论如何也躲不过的。然而他没有。
他为什么没有?
此刻,他的脸上竟流露出不可思议的表情,难道他认为他们还是可以躲过?难道他的自信已经开始动摇?
“你这把是什么剑?”他看看剑,又看看陆凝霜问道。
陆凝霜看了眼凌云,显然是没明白他问这句话的意思,看看凌云知不知道。
凌云对许珲道:“怎么,你认为他能够接住你这一招全是剑的功劳?你以为自己有多厉害,那一招有多厉害?输了不敢承认,就怪武器不好!告诉你,他这把只是柄很普通的剑!”
“不可能。这绝对不是把普通的剑。”许珲摇着头,双眉紧锁。
陆凝霜道:“这的确只是把普普通通的剑,如果说不普通,那只是因为它寄宿着家伯的魂灵,而你就是他要索命的人。”
“剑是普通的剑,人却不是普通的人,当心点老鬼!”凌云有意要激怒他。
许珲没有答话,凌云的话说完,他的人已经消失了。
“他人呢?逃走了吗?”陆凝霜转头四处看。
“当然不是!”凌云道。
许珲当然不是真的消失,只不过他们看不见而已。只不过他们的眼睛已跟不上他的行动。他忽而跳到左边,忽而跳到右边,忽而跳到前,忽而跳到后。变换着方位向他们接近。
“这招你已经用过了。”凌云非常自信地对着空气说话,想让许珲以为自己还是能够看见他的。
空气里传来许珲的声音:“没错,有本事你再接住一次!”
凌云的速度和反应确实已没有那天快,他虽然凭记忆判断出了他的招式。不过他看不见他的行动,也感觉不到他的位置。
陆凝霜还在四下张望,凌云低声疾道:“阿霜,我们背靠着背!”陆凝霜连忙照做。
这下许珲无所遁形了,他们已可看到一闪一闪的影子,虽然看不清,但至少许珲一旦停下,无论什么时候、在什么位置出手都是可以看见的。
许珲知道他们已没有视觉盲区,便不再浪费体力选位,立刻出手。
他知道陆凝霜能接住他的招式,便一钩击向了凌云。这一招依然诡异,凌云依然不知道这一招将会攻向他的哪个部位,却不能后退,如果他左右移开,自己也许能躲过,但受伤的就会是陆凝霜了,所以他只有接招。他集中精力,睁大了眼睛去看这一招的变化。
这一招最后竟没有任何变化,前面所有的变化到最后都突然消失了。
当然这也很合理,所有招式在杀人的前一刻当然都是不能再变的,必须要固定形态,准确无误地击中对方。凌云以为自己看到了这一刻。他当然也就不用死了。
他手腕一转,剑尖朝下,“当”的一声,刚好挡住了冷月钩。
凌云笑了,许珲也笑了。
他笑了,可是他也笑了,为什么?
因为这一招并没有结束。凌云笑,因为他以为这一招已经结束,可是并没有结束。
凌云以为自己看到的前一刻并不是最后一刻。
这一招最后当然不会没有变化,如果这么容易就让凌云接住了这一招,他就不是许珲了,他就不会活到现在,江湖上也就不会有不老飞熊的名号,冷月钩也就不会成为令人闻风丧胆的神兵利器。
让人以为没有变化,本身就是一种变化。
冷月钩被凌云的剑挡住,冷月钩的锋芒却是挡不住的,就像月光一样,月光已洒向凌云胸膛。
千钧一发之际,突然有一把剑从凌云腰际斜插上来,那道光芒与剑一接触便瞬间消失,好像被剑吸收了一样。
这把剑自然是陆凝霜的,那月光般的光芒,他并没有看见。凌云看见了也无法阻挡,陆凝霜如果看见了,可能反而会因怀疑不能阻挡而犹豫。看见有时是最慢的感觉方式,他不是凭眼睛做出的反应。那仿佛是身体的本能,又像是剑自己做出的决定,他自己都感到诧异。
许珲就更诧异了,脸上甚至露出了惊恐之色。
他急退几步,一钩挥出,开始是一道弯弯的钩光,飞到一半突然变成数十道,如果把一道锋芒比作一道闪电,数十道锋芒便织成了一张密不透风的电网,向二人平推过去。
陆凝霜转到凌云前面,迎着光跃起,使出家传剑法中“月落流星”的变招,一剑劈下,笔直劈下。网就仿佛是真的网一般被划出一道口子,失去张力,撕裂开来,一张网渐渐变成两张,两张网左右分开,越分越开,从两人身畔飞过,向道路两旁飞去,将竹子和停在枝叶间的鸟儿都切成了碎块,“哗啦啦”掉在地上。没有被伤到的鸟儿惊叫着飞走,地面上还有不知什么动物逃跑时踩踏或者在落叶中穿梭发出的窸窣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