聂金龙和阿发带着那个太监深夜入宫面圣,把前项事复述一遍。不消他们说,皇帝也自担心陆凝霜和李仙君是平宁王刻意安插到他身边,随时准备谋反的。他还回想起,当他宣布提拔二人时,二人的犹豫神态,印象还尤其清晰。
“还好我把他们调得远离了我一点。”他庆幸道,转向随身太监,“去宣铁花觐见!”
铁花这时刚就寝入睡,听宣如临大敌,把他那刚培植出来的睡芽惊折,把那一点缱绻惊散。
来到御书房,聂金龙和阿发已经被打发回去,只有皇帝和贴身侍卫。
太监把他带到后,走到上面皇帝身旁侍立。
铁花跪拜已毕,惶恐道:“皇上深夜召臣不知有何要事?”
皇帝问铁花:“你前番向朕推荐的两个人,你到底自己弄清楚他们的底细没有?”
铁花道:“如臣上次禀报的,木子山是前任武当掌门李仙君,他已退隐江湖,未用真名可能也是这个原因,陆凝霜是新晋武林高手,贫民出身,祖辈和朝廷还有些渊源,高皇帝时曾担任过御用刺客,二人都和虚元叛军敌对,来此的主要目的也是想要保护皇上,句句属实,打听得千真万确。”
皇帝道:“那你知不知道他们二人在偷偷和平宁王府的教授邱子文传递消息?”
铁花知道是自己出纰漏了,为难道:“这个……微臣不知。”
“现在朕告诉你了,你对此事有何看法,打算怎么做?”
“现在虚元叛军兵临城下,不如派他二人做先锋,出城迎战,如果他们肯死战得胜,继续让他们出征收复失地,不肯死战或者战败,便拿回来问罪下狱。”
皇帝也不说同意也不说不同意,踌躇片刻道:“你现在就去叫他们来见朕。”
铁花不再说话,本来也是自己这边有些失误,再多说怕皇帝以为自己有为他二人开脱辩解之意,有意周全他们,进而没准怀疑自己也是一伙儿的。也不管他见二人究竟要做什么,立刻就去找。
跑到他们的办事处,冲进去,两个人的房门都关着,敲了几下,没有反应,又握起拳头重重地敲了几下,旁边匆忙上来迎接的侍卫刚刚走拢,冲里面大声喊道:“陆将军、木将军,铁统……帅来了,你们快开门啊!”里面仍旧没有丝毫动静。
铁花白了喊话侍卫一眼,“他们不在?”那侍卫答不上来。铁花心头怒起,转身一脚踢开房门,举目一看,果然一个人也没有,床上空空如也。
喝问众侍卫道:“他们去哪里了?”
侍卫们都如鲠在喉,沉默,说不出来,他们确实也都不知道。
铁花想二人会不会去禁卫司找自己去了,连忙赶回去看也还是不见。
差人四处搜寻后,不敢让皇帝久等,立刻回去报告。如果他们真是平宁王的人,也怕今夜就要弄出事来。一面传令加强守卫。
皇帝得知二人失踪,并不慌乱,反而有些庆幸,刚才还想着恐怕打草惊蛇,现在有了名目,如果最终也没弄清他们去向,抓不到他们谋反的证据,今夜无事,明日等二人现身,正好问他们个擅离职守之罪。
铁花亲自在乾清宫镇守到鸡鸣时分,才回去休息。
刚刚上床,好难得又培植起一点睡意,突然又有人敲门禀报,“木、陆二位将军求见!”又把他从梦境边上拽了回来。
他猛一下翻起身,坐在床边,怒捶床沿,对外喝道:“把二人带进来!”
陆凝霜和李仙君并肩推门而入,“听说将军昨夜找我们?”
铁花脸色很难看,也有一夜没睡的缘故,“你们去哪儿了?”
李仙君道:“我们去敌营查看情况。”
铁花一面穿戴,一面问:“查看得怎么样?”
李仙君道:“把他们的粮草烧掉大半。”
铁花着装完毕,径直走到前头,“皇上要见你们,走吧。”
二人只得跟上。
无人约束,他们现在随时可以离岗,实际上昨夜二人的确去虚元军营探查了一番,还顺带在他们粮草上放火。放火是陆凝霜一个人干的,其间还被刀三发现驱赶追击,陆凝霜蒙着面,刀三不知道是他,而陆凝霜与他有互不相伤的誓言在先,便不和他交手,在架架粮车间穿梭来跑过去,刀三每追到一辆车前,陆凝霜都刚刚放完火逃开,时间相差无几,却总差那么一点,总是追不到。
放完火二人就回来了,这并没有花去多长时间。
他们在外面之所以待这么久,是因为在这之前,陆凝霜先去看望了陈猪西,她这时又已经活蹦乱跳了,本来只是打算看一眼,然后就去前线勘察,陈猪西非扯着不让走,陆凝霜看她可爱,而且两人确实挺长时间不见,他也并不是那么想走,就陪她吃吃聊聊,不经意间都到了后半夜,又提分别,陈猪西才勉强答应。
回到办事处,想不到已经出事,两个人知道会被问及去向,所以来之前已经统一好口径。但想不到铁花对此事却并不关注,并不多问,知道他们去烧了敌军粮草,也不见高兴,还说皇上要见他们,立马就要带自己去见皇上,都狐疑难解。
这天早朝平宁王说虚元叛军已经在城外扎营,该让聂金龙去亲自率领人马出城迎战了。
皇帝以为他是得到了些消息,要报复聂金龙,更是坐实了陆凝霜和李仙君是内应的事实。
所以朝罢时分,铁花带二人来到御书房还没进门,就被喝令拿下,直接押入监狱囚禁。
陆凝霜和李仙君虽然能够逃脱,但凭对禁卫的了解,知道一定是要杀出一条血路才能逃脱的,他们并不想伤及无辜。
在平宁王的强烈要求下,而且迫于山岳崩摧的形势,虽然想要在身边留下忠臣良将,皇帝还是不得不派聂金龙上前线。
被烧了粮草的虚元国军,破釜沉舟,蓄势待发。
城前列阵,凌才人立马阵前,傲视乌压压一片敌军。
对面上来一拨弓弩手,万箭齐发,他不为所动。
旁边虚元宫主袍袖一挥,所有箭都被狂风吹得倒翻而回,落入自己阵中,杀伤不少。
凌云、凌风、刀三、钟芜、姜草眉、葛平昌在他二人左右,一字排开。
凌才人驱马走得更出去一些。
对面军阵两边分开,聂金龙驰出。
凌才人道:“来将通名!”
聂金龙道:“聂金龙!”
提枪策马,加速冲向凌才人,凌才人亦策马迎上。
马首相交,聂金龙使出一招“夜叉探海”,斜戳而出。
凌才人手上还没有武器,他只带着一把剑,这把剑还在鞘中,聂金龙一直注意着他拔剑。
他却没有拔剑。
他左手一挥,打在枪杆上,并没有把枪荡开,他的左手突然就黏住了枪杆,像蛇一样圈圈缠绕在枪杆上,向他这边一拉。
聂金龙大吃一惊,夹不住马背,身体歪斜,已向马下跌落。
凌才人右手飞出,拉得很长,“噗”一下抓入聂金龙心脏,他的手指不受关节拘束也可以肆意活动,在里面像两只手一样把心脏扒开撕成两半,然后抽出来,这一个动作甚至丝毫没有延阻聂金龙落地。
凌才人自己把这招叫做“白虎分心”。
所以后人有诗赞叹:
出班便把姓名通,要夺擒叛第一功。
白虎分心心一颗,夜叉探海海无穷。
聂金龙倒下,副将指挥队伍立刻后撤。
凌才人把代表冲锋的杏黄令旗朝前一指,旁边金鼓手把战鼓轰隆擂响,司号员把号角呜呜吹响,帅旗手拔起帅旗在空中摇曳挥舞,军旗手驾直立军旗的战马引领虚元士兵冲击而上。
追出不远,离城门还有段距离,前面逃兵跑过之处现出一座座茅屋,刚才是被人群遮掩住了,这些茅屋比正常住人的屋子小一半,就不像是住人的。
凤仙劫阵。凌才人一眼看出。
虽然自己的人马已像洪水般奔流进去,但亡羊补牢为时未晚,他连忙举起退回待命的一枚黑旗,帅旗手看见立刻把帅旗插回原位,拔起大黑旗在半空摇曳,鼓角齐喑,取而代之的是急切的接连不断的鸣锣声,前军执旗手见状打算举旗后撤,刚勒转马头,突然就倒在了阵中,连人带马无声无息地倒下,接着就有更多的人倒下,也没有受伤的惨叫,最后前面进去的全都倒下,没有超过执旗手那个位置的,像潮水冲击沙滩总是冲不上岸。
中军执旗手立定阵边,后面的军马才立住阵脚,没有前赴后继。
凌才人策马来到最前面,看见远处逃兵已经入城去了。
空气安静下来。
劫阵像条宽广的护城河般横亘在前面。
但它毕竟不是河,再长也不会没有边境,凌才人却无意去找寻这个边境绕过,他突然跃起半空,对着这些茅屋连翻挥掌。
但他的掌力打出去,茅屋却丝毫无损,倒是自己的队伍中,大片大片的人马好像被自己打中惨叫着倒下。
凌才人放慢速度又尝试了两掌,一边打出一面观察,他在半空可以清楚观察到自己队伍的情况,发现果然他们中招的时机都和自己这边出招相配合一致,于是赶紧停手,落回马上。
这和他上次破的阵有些不同,虽然排列一样,效果却不同,他本来想用翻浆搅土的功夫现在也有些忌惮。于是传令:“放火箭!”
后面就一排排传递下去“防火箭……放火箭……”接连叫过去。
火箭手小跑出来,绕到最前面,推着九孔雀巢。一字排开。
凌才人下令道:“放!”
传令官大吼一声:“放!”也不知道念的是“放”还是“发”,读音介于两者之间,大概这样听起来更有气势。
火箭手一齐点燃引线,动作整齐划一,“嗖嗖嗖!”那一支支小型火箭筒就“叽儿叽儿”地叫着从九孔雀巢中如麻雀跃飞而出,落入凤仙劫阵。落到茅屋顶上。
茅屋果然被引燃,瞬间变成一片火海,熊熊的火光映照在凌才人有些后悔的脸上。
他非但没有喜悦,反而有些后悔,因为他知道事情一定不会那么容易,绝不应该那么容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