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陆凝霜和陈猪西赶到贸名城的时候,城门是关着的。他们还离得很远,就看见城门紧闭,看见后也就不再前进。此时不过申时,正常情况下是不可能关门这么早的。
陈猪西顺手去拉旁边小树垂下的枝条,把它拉得垂得更下一些,“进贸名城好像不容易。”
陆凝霜皱眉道:“怎么关得死死的,都不让人出入吗?”
陈猪西道:“因为非常时期吧。”
陆凝霜把剑从背上卸下,提在手里。
“你想做什么?”
“这样就只能翻墙了。以你的功夫应该上不去吧,我带你进去,不然你就在外面等我。”
“可是就算能上去,守卫也不是瞎子。”
“他们不是,但他们看不到我。”
“你真有这么厉害?好吧,我就信你一次。”
陆凝霜蹲下,陈猪西就笑嘻嘻地爬在了他背上。她刚爬上去,只听耳边风声呼响,周围的一切都看不清了,好像打翻了染缸,各种染料糊成一片。
一响过后,他们就已经到了城下,再一响就到了城楼之上,再一响就到了城内。
中间停止不过瞬息,很难被看到,即使有人看到,一眨眼就消失,一定也只会觉得是自己眼花。
陈猪西所感受到的驾乘体验自是极好,“想不到你真的这么厉害。”她从陆凝霜背上慢慢下来,此时眼睛里简直充满崇拜,尤有不想下来之意。
“过奖。”陆凝霜抬头挺胸、目不斜视、大步流星地朝前走,陈猪西在后跟随,一面走一面东张西望,“这城里的建筑没什么变化,人倒是少了很多。”
陆凝霜道:“城破时,想必有不少人逃走了。”
陈猪西道:“还有就是封城以后,城外的人不能再进来,做生意的少了,更多的人就会待在家里不太愿意出来。”
走不多一会儿,在一座大院的高墙旁,陆凝霜停住了脚,“到了,你在外面等我,很快出来。”说完立刻飞身入内。根本没给陈猪西任何答话的时间。
陈猪西想大喊,怕人发现,又不得不压低声音,“你要是找到了人也会很快出来吗?”
可陆凝霜已经进去,没有回答。
可他出来得的确很快。陈猪西打算看看这家人究竟是什么门户,刚走到大门口,看清牌匾上的字,陆凝霜就已经从前面的墙头飞出来了。
陈猪西立刻跑过去问道:“怎么样,找到没有?”
陆凝霜摇了摇头,继续向前走。他的脸色变得很青,人也变得更冷漠。
陈猪西调侃道:“原来你心上人是方家的大小姐,也难怪,你们男人都喜欢这种类型的姑娘。”调侃中又略带认真,并没有寻常调侃那样的开心。
“什么类型?”
“漂亮、乖巧、文静。”陈猪西说一点便伸出一根手指,说完之后就比着三的手势。
“没错,你这三个词用来形容她都没错。”陆凝霜说完,陈猪西没有接话,于是他又接着说道,“但是,又都不足以完全形容她,不足以百分百地表达她给我的感受。”
陈猪西抬头去看陆凝霜的脸,看他的眼睛,他的脸庞坚毅,神情傲然,充满自信,充满希望的目光里又充满温柔,注视着远方,那种期待,完全就是对爱情的最完美的诠释。
陈猪西看过之后,便只是默默地跟着走,脸上的笑意也没有再浮现。
二人来到客栈门口,见多了两个本不可能存在的士兵,一左一右站着,像是在把门,都以为走错地方了,客栈门口怎么会有守卫,怕不是官府,又抬头看了下招牌——鱼龙客栈,确认无误,准备继续但还没继续抬脚走上去,两个士兵已先迎了上来,当先那个粗声道:“谁让你们带兵器的,你们是什么人,不知道城里的规矩吗?”
陆凝霜本已在避着巡逻的军队走,想不到此刻避无可避,虽避无可避,本以为不会有人认识并找自己麻烦,想不到还是出了问题。心里虽有担忧,面色却依旧平淡,平淡问道:“什么规矩?”
“除了官兵,其余人等都不得携带武器!你连这都不知道?”这个士兵声色俱厉,声色更厉,陆凝霜的姿态却仍旧毫无变化,连表情都没有变化。
“抱歉抱歉!”陈猪西一面说着一面掏出银子往两位手里塞。
还是那个态度最嚣张的士兵,把银子在手里掂了两掂,冷笑道:“还是你媳妇有见识,看在银子的份上,把武器交出来,就放过你们。”
“给他们吧。”陈猪西拉了拉陆凝霜的左臂,一面向他使眼色。
陆凝霜顺她的眼色望去,只见道路尽头,一队兵马正缓缓行来。他想,就算现在不进这客栈,也会被为难,这两个人绝不会让自己轻易离开,闹起来,自己虽然可以全身而退,但同时要保证陈猪西毫发无损,这么多人的情况下还是没有把握,暂且把刀剑交给他们,晚点再夺回即可。
刚把刀剑交出,那个士兵又厉声道:“手张开!搜身!”
“怎么还要搜身?”陆凝霜皱紧了眉头。
“少废话,不给搜就滚!”
另一个士兵说话稍微客气点,解释道:“要住进去就必须要搜身。”
“可她是姑娘。”陆凝霜强调道。
“你觉得大老爷们儿没见过女人?”
“没事,让他们搜,我不怕。”陈猪西对陆凝霜道。
“你们要怎么搜?”陆凝霜冷冷问道。
那个士兵并不再回答,只是冷哼一声,就把手去陈猪西身上游走了一遍,他摸得显然很仔细很用力。
刚才道路尽头的兵马此刻正打他们身后经过,陆凝霜咬牙看着陈猪西脸上的表情,看着她的眼睛,她的表情和眼神无疑都在劝告:“不要动手,千万不要动手!”
陆凝霜不得不忍,因为他知道,相比片刻的委屈,活命显然更为重要。人很多时候,都不得不忍受一些难以忍受的事情,以为不能忍,最终都忍了过去。他相信自己这次也一样可以。
何况她都能忍,自己又如何不能,难道自己会比她更痛苦?
一个人受苦,另一个人更痛苦,这只有一种情况,这种情况只有一个原因,这个原因只有一个字,那就是爱。
他难道已经开始对她产生了这种感情?
这段时间并不长,对他而言,却仿佛有一万年,他仿佛经历着剜心之痛。
“好了,进去吧!”恶魔终于停止了他的操作,刽子手终于放下了他的屠刀,判官终于结束了他的审判。
两个士兵得到陆凝霜的剑与陈猪西的短刀,就在那儿欣赏,欣赏了老半天,因为他们的刀剑看着虽不算特别好看,至少也比官配的刀剑好看百倍了。尤其是陆凝霜的剑,他们几乎从来就没有用过这么好的剑,所以在那儿摩摩蹭蹭,爱不释手。
陆凝霜选了一张能够看见门口的桌子,吃饭时,余光也随时注意着他的剑。
“房间开好了,已经很晚了,上去睡觉吧……”陈猪西神情疲倦、无精打采地趴在桌上,已昏昏欲睡。她倒不是一定要等陆凝霜,而是陆凝霜让她等他。陆凝霜让她等他也不是因为要和她上去睡觉,不过是打算等夜再深些,大堂内和街道外接近无人时,动手夺剑,然后立刻带她出城。隔墙尚且有耳,声音再小也可能被人听到,他不知道周围是否有此等高手,所以一直没有对她说出,以免招致失败。
“你就这么坐着,坐几个时辰了,不累吗?你不睡我真的要去睡了。”陈猪西缓缓起身。
此时,门口突然有人影一闪,一个士兵大叫道:“我操!谁啊!干嘛抢我的剑!”然后追出去,“站住!站住!”
陆凝霜立刻跳到陈猪西旁边,一个公主抱把她抱起,随即冲出。
陈猪西也慌乱道:“什么情况?有人抢你的剑?”
“嗯。”
“你的剑很值钱?”
“不值钱,但很有用。我觉得不值得偷的,至少不值得这样一个高手来偷。以前也是绝不会有人偷的,现在我就不太清楚了。”
这个人的武功很高,陆凝霜的轻功更高,怀里抱着一个人,还可以保持距离不被拉开。
那两个士兵的武功却着实一般,陆凝霜追不上夺剑者,却很快追上了他们。
“你的刀呢,还要不要?”他问陈猪西。
陈猪西迅速答道:“我的刀不重要,别耽搁了,追回你的剑要紧。”
当时他们都在房顶上,陆凝霜看准那个极为嚣张的士兵,瞄准他摸过陈猪西的双手,用脚踢起屋面的瓦片给它打断。
那个士兵痛得大叫,停了下来,另一个查看他的伤势,也不再追。
“活该!”陈猪西大骂道,“有本事再来摸啊,以后摸你妈都摸不了了吧。”
“你是不是骂得太难听了一点。”
“对付这种人就是不要客气,骂得越难听越好。杀了他都没人会怪你。”
“我不会随便杀人的。”
“哈哈,其实我也就是嘴上说说,真让我杀人我也不忍心啊。”陆凝霜没有接话,陈猪西又道,“想不到之前你把剑放在外面都没有掉,现在就在身边反而掉了。都怪我,要不是我让你交出去,如果在你手上,是绝不可能被抢走的。”话里充满歉疚之意,陆凝霜抱着她,他们是可以看见彼此的面容的。
她本不必道歉,因为她那个时候必须要那么做,她那个时候那么做,就像陆凝霜考虑她的安危一样,她是考虑到陆凝霜的安危。这绝没有错。
一个愿意承认自己错误的女人,比女人还要温柔百倍。尤其是愿意承认自己本不必承认的错误。这样的女人,比女人还要可爱百倍,更可以得到男人百倍的疼惜。
陈猪西又道:“这个人跑得真快,你跑得也不慢,要是没有我,你肯定比他快,肯定就追上了。”
陈猪西这些话直说到陆凝霜的心坎里去了。
在揽责的同时又夸赞对方,任谁听了都会不由高兴。人一高兴,体力就会更强,精力就会更盛。
陆凝霜越追,和夺剑者之间的距离就越小,可眼看就要追上,前面突然出现了一座城,那个人攀墙入城而去。
陆凝霜心中突然一凛,“他该不会是故意放慢速度,引我到这里吧。”于是便不敢立刻越墙进城。那个人是越墙进去的,但这只会让他更不放心,如果他是从城门进去的,他或许还放心些。
“怎么了?”陈猪西见他停了下来,问道。
“我有些担心。”
“那我们还要不要进去?”
“进!”陆凝霜说完便飞速向墙角冲去。他知道如果要追,就必须趁早,所以立刻就做出了决定。
“有凤成仙,仙人乘凤。”陈猪西突然念道,“凤仙城!这里是凤仙城!”突然惊叫道,“停下!快停下!我们不能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