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哥,让葛平昌跑了,你回去可能很麻烦。”陆凝霜怕葛平昌回去对凌才人把凌云倒戈一事说明,凌才人会对他不利。
凌云不以为意道:“你放心,虎毒不食子,大不了被打一顿,他不会对我做什么的!”
陆凝霜接着道:“本来小五怀孕这么久,现在又超出你们约定之期很多,你也应该回去……”
凌云不说话,脸色暗了下来。
陆凝霜省下未说的话,转而问道:“怎么了?你们是不是闹矛盾了?”
凌云故作潇洒道:“没有,哪有这事,你说得对,仇也报了,人也爽快,正该回去。”
他虽然竭力表现潇洒,陆凝霜仍能看出那种不情愿,想他们之间必定多少有些纠葛,难道就是因为小五怀孕的事?他想不通这怎么会成为他们之间的屏障。这令他思考两个人在一起以后问题才会出现,他和陈猪西已磨合得很好,和方莹渐渐疏远了,和陈猪西相处的时间已比和方莹相处的时间长,两人至少依然没有明显矛盾,相安无事、相敬如宾,如果就此过下去,大概也能平平静静和和美美地度过一生,就是情感没有很强烈、不是很有欲望,那大概会是一种清心寡欲的生活。
一个相处得很好却不那么爱,一个很爱却有些担心能不能相处好了,这令他不安,这种不安,源自害怕失去。和陈猪西一起,他从来没有害怕失去的感觉,所以从来不会有这种不安。
男人也会没有安全感,所有人都会没有安全感,只要是在乎,越在乎越没有安全感。甚至有些人会因没有安全感,而疏远逃避。
紧张通常也源自这种因在乎而产生的不安。所有人都会紧张。
紧张不利于发挥,就像在乎不利于爱情,如果能够做到在在乎中不在乎,才是最好。
他现在但凡遇到令自己紧张的事,都告诉自己,要保有一种不在乎、无所谓的态度。他正在这样提醒自己。
可是思想如果是随便一句自我关照就可以控制的,世间就不会有那么多烦恼了。越是在乎的事情,就越难不去在乎。
他又想到,即使一开始十分恩爱,到后来都还是会出现隔阂,别说本来不那么爱的人。
陈猪西看他发愣,拍了拍他的肩膀,“嘿,你怎么了?”
陆凝霜回过神,看到前面,凌云站在秦嘉茵面前。
秦嘉茵抱着白丽芳正要离开,喝道:“干嘛?大路朝天,各走一边!”
凌云皱眉道:“哎呀,你这么激动干嘛,好歹我刚才还救了你!”
秦嘉茵没好气道:“谁要你救,要不是你,我师父也不会弄成这样!”
凌云也没好气道:“诶,刚才还感谢我来着,这女人变脸还真是比变天还快,你师父啊,她是咎由自取!”
陆凝霜过来插话道:“秦姑娘,她伤得很重,我认识一个神医,赶紧带她过去,或许还可以救她。”
凌云道:“好了,你们去吧,我走了。”转身欲去。
陆凝霜叫道:“云哥……”欲言又止的样子。
凌云道:“什么?你还有什么话就直说好了,别吞吞吐吐的。”
陆凝霜不舍道:“我会常来看你的。”
凌云道:“以后我也不一定在那里。”
陆凝霜道:“如果你搬走了,记得留个信,让我可以找到你。”
凌云道:“你还是四处游荡?”
陆凝霜不确定道:“可能这种生活对我来说最合适。”
“还是尽早安顿下来吧,”凌云若有所指地看向陈猪西,“女人就算嘴里不说,心里一定还是希望有个家的。”
陈猪西害羞地偷笑,凌云又大声道:“记得请我喝喜酒!就这样啊,我走了!”
刚走出两步,陆凝霜又叫住他,“云哥……”
凌云回头,无奈笑道:“又有什么事啊?”
陆凝霜道:“你……还记得你说的话吗,绝不会帮你爹。”
凌云认真道:“当然,我不会帮他。你是不是发现了什么?”
陆凝霜沉默。
凌云过来,穷追不舍地问:“他是不是做了什么事?”
陆凝霜道:“你知不知道这场仗是不该打的?”
“为什么这么说?皇帝轮流做,他做不好,我爹想取而代之,为苍生造福,这不好吗?”
“关键是,他做得很好,而你爹……”陆凝霜好像又有些说不下去。
陈猪西抢道:“唉,我来说吧!你爹分明就是为了一己私欲,本来现在天下泰安,万民乐业,你爹却为了满足自己的皇帝梦,称霸天下,而不惜牺牲万姓,使他们妻离子散、家破人亡,血流成河、骸骨如山。就这样,也没有人相信他能够治理好天下,想再看见他涂炭生灵!”
凌云神色凝重,问陆凝霜道:“你想出手阻止?你想帮朝廷?”
陆凝霜道:“不是帮朝廷,而是帮黎民百姓。”
听陆凝霜说完,凌云不由想起了他父亲劝他时说的那句话:“天下兴亡,匹夫有责!”多么讽刺。
他并没有急着回虚元宫,他沿途调查了一下民情,发现真如陈猪西所说,愤怒至极如烈火灼心。
张仪天和秦岚还站在对面山坡的阴影里,天色已暮,阴影更浓了。
“精彩!真是太精彩了!”陆凝霜、陈猪西、秦嘉茵三人的身影远去后,张仪天大声赞叹。
秦岚问道,“我们接下来做什么?”看起来并不太开心。
张仪天道:“什么都不用做,继续看戏!我们导演的剧本,才刚刚开始嘛!”
这个地方刚好离唐医馆所在的东部小城很近,不过才行不久,秦嘉茵便叫道:“我师父快不行了!”
她横抱着白丽芳,陆凝霜走近查看,见白丽芳已气若游丝,忙道:“秦姑娘,我们如果还是三人同行,恐怕来不及。”
秦嘉茵紧皱翘眉,额头汗水直落,“那你说怎么办?”
陆凝霜问道:“你信不信得过我?”
“你想先带她去,是这个意思吗?”
“那样才能以最快的速度赶到。”
秦嘉茵还在考虑。
陈猪西不耐烦道:“你还犹豫什么啊!如果他要害她,何必多此一举,什么都不用做,她迟早也要死。”
秦嘉茵点点头,把白丽芳交给陆凝霜,只见她面容扭曲狰狞,嘴唇翕动,秦嘉茵以为她伤病加重痛不欲生,不忍去看,连忙转头。
陆凝霜告诉她们到城内打听唐医馆,就一定能找到。随即背起白丽芳,施展开轻功。这时,白丽芳的嘴就在陆凝霜的耳朵边,陆凝霜才听到她发出的细弱微风的声音:“你不要碰我,我不要你救!”
陆凝霜笑了,“你不要我救你,我偏要救你!”
他之前从这座小城出发,现在绕了一圈又绕回来了。唐大夫看到他,十分欢喜,就像打量自己的杰作一样把他上下打量了一遍,嘟哝道:“还完好无损。”
陆凝霜把白丽芳从背后卸下,“唐大夫,我给你带了个更难治的病人,看你治不治得好!”
唐大夫道:“比你还难治?我不信!”把了把脉,“这马上就要死了呀,果然有挑战!”立刻大叫学徒,抬进手术室进行抢救。
秦嘉茵和陈猪西赶到时,夜已深了,唐大夫刚刚为白丽芳手术完。
白丽芳虽然处于昏迷状态,不过气息已恢复稳定,加上陆凝霜,四人都站在她床前。
唐大夫道:“她以后不能再剧烈运动,你们要看好她。”走出两步,又回头对陆凝霜道,“哦,对了,刚才着急抢救没有告诉你,最近手术的病人太多,医馆里已没有房间,这是最后一间了,你去外面找间客栈吧!”
陈猪西大惊道:“呀,我们没钱住客栈!”
秦嘉茵道:“我有!”说着掏出银子交到她手里。
陈猪西问道:“不一起去吗?”
秦嘉茵道:“我在这里陪着师父。”
陈猪西道:“好歹去吃个饭吧先!”
唐大夫笑道:“饭我这里还是有的,管饱!”
院子里放着三张桌子,地上一个大木桶,吃饭的人很多,学徒也已不止两个,有几个学徒正往三面的各个房间送饭。能起来的病人都在外面吃,不能动的就在里面吃。
唐大夫已在盛饭。
秦嘉茵站在门口,还没跨出去,问道:“大夫,我师父她什么时候可以吃东西啊?会不会饿坏了?”
唐大夫道:“放心,麻沸散的效力一过,她就会醒,到时候就可以吃了,最晚明天早上,饿不死的。”
吃完饭,陈猪西更觉疲困,就叫陆凝霜去找客栈住宿。
陆凝霜道:“你和秦姑娘一起去吧。”看向秦嘉茵,“我帮你照看你师父。”
“啊?”秦嘉茵对他会这样说感到很惊讶,“这怎么行!”
“你不放心?怕我照顾不好?”
“不!不是这个意思!”
“那就去吧!”
陆凝霜对陈猪西使眼色,陈猪西就硬拉着秦嘉茵走。
第二天天还没亮,秦嘉茵就进了唐医馆,来到师父的房门口。
陆凝霜侧坐桌前,面对着床,侧对着门,秦嘉茵还没进来,陆凝霜眼角的余光就已瞥见,转头看着她走进来,“你过来了,西西呢?”
秦嘉茵柔声道:“她还没起来。你是没睡还是醒这么早?”她对陆凝霜说话的语气温柔了很多,很明显可以听出来。
陆凝霜微笑,“醒得早,我精神好,睡不了太久自然就醒了。”
“我给你买了包子豆浆,趁热吃吧。”秦嘉茵把吃的放在小方桌上,然后走到她师父床前。
“谢谢!”陆凝霜拿起吃的,慢慢吃起来,一面吃一面走到秦嘉茵身旁。
“她没醒过?”秦嘉茵问。
陆凝霜点头。
秦嘉茵伸手在被子底下试了试温度,摸了摸白丽芳的额头,确认她大体安然后走到桌前坐下,陆凝霜也回到对面坐下。
秦嘉茵道:“你为什么要救我师父?”
陆凝霜含着包子顿了顿,然后吞下去,反问道:“为什么不呢?”
他停止了进食。
秦嘉茵道:“她和你没关系。”
“就因为她和我没关系,所以我要救她。我们往日无冤近日无仇。”陆凝霜停顿一下,把头微微转了转,朝向左下方,继续道:“明明有办法救她,如果还见死不救,我会良心不安。所以救她也可以说是为了我自己。”似低诉。
秦嘉茵好像觉得这个理由不够充分,或者不是很满意的样子。
陆凝霜抬头直视她的眼睛,提高语声,“而且,救她的不止是我,还有你。”
“我?”秦嘉茵不解。
“你如果很坏,我也不会救她。你不坏,你师父自然也不可能有多坏。”
秦嘉茵心想:“果然是因为我才救我师父的,理由编得马马虎虎。”
微微一笑,“我还不坏?”她指的是那次脱光衣服引诱陆凝霜,点中他穴道之事。
陆凝霜也不知是没有联想到,没有明白她话中的意思,还是什么别的原因,没有接话,又开始吃起包子来。
秦嘉茵看不出他在想什么。过了一会儿,继续道:“你既然也站在虚元宫的对立面,为什么不去报效朝廷,强似这样到处流浪。当今天子识人才重英雄,广纳贤才,他知道你的武功如此了得一定会对你委以重任。”
陆凝霜道:“我不会帮任何一边滥杀无辜。”
秦嘉茵道:“报效并不一定就要杀人啊。”
陆凝霜问:“那我能做什么?没有真才实学,做文官恐怕很难。”做文官是他以前的愿望,所以他这样提及。他很尊重这个职业,他知道自己现在的水平达不到要求,在自身水平达不到的情况下,就算给他做他也是绝不会做的。
秦嘉茵道:“做文官干什么,那不是浪费人才吗?还是武职,不过你可以只守不攻?”
陆凝霜问:“有这样的差使?”
秦嘉茵道:“保护皇帝。”
陆凝霜似在思索,秦嘉茵继续道:“御前侍卫眼下就有空缺,如果你愿意,我可以帮你。”
“咳咳!”这时,传来两声咳嗽,躺在床上的白丽芳醒了,秦嘉茵连忙起身过去探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