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赶路间,前面忽有一人捧着个盒子,来到陆凝霜面前,问道:“请问是陆凝霜公子吗?”
秦岚凝目一看,“雕漆杜鹃八角盒!这是我们峨眉派定制的盒子!”心下豁然明了。
陆凝霜问那人:“什么事?”
那人道:“有位叫凌云的公子,托我把这个盒子交给您。”
陆凝霜忙问道:“他在哪里?”
那人道:“不知道,他把这个盒子交给我让我在这里等您,然后就离开了,也没说去哪儿。”
陆凝霜接过盒子,打算打开,“等一等!”秦岚抬手阻止,劈手夺过盒子,向那人递过去道,“劳烦这位兄台,帮我们打开一下。”
陆凝霜瞬间明白过来,仔细看那人反应。
那人困惑道:“为什么呀?”
秦岚道:“你自己心里清楚!”
那人道:“我不明白你的意思,反正东西我送到了,爱要不要,告辞。”说完转身就走。
秦岚将盒子朝他甩去,他突然加快脚步,瞬间往前蹿了很远,避开。显见身手不弱。
盒子落在他身后,摔得盒盖打开,里面冒出一团白烟。
白烟云雾般弥漫开来,将前面完全遮住,不知道这白烟毒性若何,他们也不敢穿过去追那人。
大部分流民都已走远,只有少数散布在陆凝霜周围,他们处在上风向倒不碍事,可是那些走远的流民都在下风向。微风轻刮之下,烟气向他们飘飞过去。
陆凝霜急忙张开双臂旋转,前方空气立时顺着他双臂旋转的方向流动,他的手越旋越快,气流也越旋越快,很快就旋涡般把烟气吸了过来,在冲到面前以前,双臂向路旁一挥,风向就突然转向路旁,瞬间全部吹散。
陆凝霜收招后问秦岚道:“你怎么知道这个盒子开不得?”
“猜的。所谓防人之心不可无。凌云对你来说一定是个很重要的人吧,你听到他的名字,过于激动就疏忽了。所以让我跟着你们有百利而无一害吧。”
陈猪西道:“这个人是不是又是你师兄派来的?”
秦岚犹豫片刻道:“不知道。”他看见那个盒子猜测是他,不过也不确定是他,说不知道也不算说谎。
陈猪西盯着他,“真不知道?”仿佛发现了他神色中轻微的异样。
秦岚道:“你们不要遇到谁,都说是我师兄派来的好不好。”
陈猪西豪迈道:“行吧,总之,这次谢谢你啦!”
陆凝霜一个人走到前面去了,秦岚望着他挺得笔直的背影道:“他要是也这样想就好了。”
“他虽然没说,但心里肯定也感谢你的。”
“那他会答应帮忙了吗?”
“你目的性能不能不要那么强。”陈猪西顿了顿接着道,“你这么样包庇你师兄,想帮他成为好人,他自己心里怎么想的呢,他领你的情吗,他认可你做的事情吗?”
“我师兄不是坏人,他不过是太想复兴峨眉,所以不择手段,他的本性并不坏。”
“你真这么觉得吗?一个会不择手段的人,无论为了什么理由,都实在不能说是一个好人。你看,前面又有主顾来了。”
“施主,老衲在此恭候多时了。”
秦岚循声望去,心里一惊,“玄觉?他和我师兄又想出了什么诡计要害陆凝霜?刚完了,又来,怎么就不能消停会儿?”
刚才那句话玄觉当然是对陆凝霜说的。
陈猪西道:“这老和尚,光头尖翘翘的,瘦脸棱角分明,面相好凶恶。”
秦岚道:“他是少林方丈,我们快过去吧。”
那边陆凝霜对玄觉道:“大师有何指教?”
玄觉道:“施主是否知道自己手中之剑乃不详之物?”
陆凝霜之前去少林找凌云时曾见过玄觉,一听这话,又是为剑来的,也是想不到,别人打他剑的主意也就罢了,连这看破红尘的得道高僧,少林寺的掌门方丈都要打这把剑的主意,既惊且叹。但他并不了解他,想他终归是少林方丈,是以还保留着几分敬意,客气道:“大师都知道,我焉有不知之理。”
“施主既已知晓,便绝不该让这把剑再留在人间,老衲希望施主将剑交由老衲带回少林。”
陆凝霜的态度开始转变,准备刁难他,“大师带回去之后,打算如何处置呢?”
“当然是销毁。”
“如何销毁?”
“以炉火烧熔。”
“不瞒大师,这把剑普通的火是烧不化的。”
“老衲就将其投入三昧真火锻炼七七四十九天。”
陈猪西听说,在心中暗笑,这老和尚把自己当太上老君了,吹牛也不打草稿。
陆凝霜假装很困惑道:“如果仍然无法熔化呢?”
玄觉继续道:“那就再以金刚降魔杵、天雷地火锤,锻打八万四千次。”听起来实在像夸夸其谈。
陆凝霜微笑道:“如果还是毫无作用呢?”
玄觉似一时答不上来,不过仍然镇定自若,略微想了想,好像就又想到了说辞,“那只能说明其气数未绝,天命如此,老衲会将其摆在菩提座下,让其终日聆听梵音禅唱,沐浴清净之气,祥瑞之光,除尽其戾气。”
“然后呢?”
“然后?”玄觉似不太明白地重复了一遍陆凝霜的问题,很容易让人觉得是在为自己争取更多的思考时间。
陆凝霜微笑道:“对啊,当这把剑戾气除尽,然后呢?大师会怎么做?”
玄觉也微笑道:“然后当然是再物归原主!”
“哈哈!”陈猪西忍不住笑了出来,抚掌道,“妙极妙极,大师才思敏捷,对答如流,真是令人钦佩!”
玄觉沉下脸道:“施主此言何意?”
陈猪西道:“就是夸你啊,还能有什么意思?”
玄觉道:“施主似乎对老衲有所误会,老衲将剑带回,绝非为了据为己有。出家人不打诳语。”
陈猪西道:“也没人这样说呀,是老师父你自己多心。”
陆凝霜道:“大师好意,在下心领,正所谓‘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此剑不详,在下愿将不祥留给自己,把吉祥留给他人。”
陈猪西觉得他说得很好,抬头仰望他,陆凝霜也转头看她,两人相视一笑。
然后,陈猪西瞪向玄觉,长时间瞪着他,瞳孔一收一缩的,就好像在用眼睛说话,好像在说:“老和尚,你能说,我男人也不差,怎么样?看你还有什么办法?想动手吗,来啊,有本事你就动手,看我男人不打死你。”
“岂有此理!”玄觉禅杖点地,气得面目都显得狰狞。
陈猪西毫不退让,继续瞪他,“干嘛,你要干嘛?好个凶僧,终于露出本来面目了吧,想欺负女流之辈?”
这么一说,玄觉似乎也有些不好意思,气势倒减弱了一分。
陆凝霜对玄觉道:“大师,我这把剑无论交给谁,都会为他带去杀身之祸,给武林造成浩劫,只有在我手中才不会呀,我如果把它交给你,给少林带去灭门之灾,难道你也不在乎?”
玄觉道:“施主若执意不肯把剑交出来,莫怪老衲无礼!”
“你来这找我要东西还不够无礼吗,我最恨的就是你们这些满口仁义道德的伪君子、假和尚,我今天非教训你不可!”
说完,两人同时向对方扑去。
玄觉的禅杖又和黑仙地藏的黑禅杖不同,这禅杖金碧辉煌,金光灿灿,在阳光下尤其晃眼。
就在陆凝霜冲过去的时候,玄觉将禅杖一挥,一道刺眼的光芒便射向陆凝霜双目。这一瞬间,陆凝霜被射的眼睛都几乎睁不开,什么都看不见。好在他现在已并不完全依靠眼睛视物,感觉已十分敏锐,察觉到玄觉动向,避开他的追击。
玄觉紧追不舍,挥舞禅杖,似乎总能找到合适的角度,使太阳的光芒被禅杖反射增强,去照陆凝霜的眼睛。
此时,张仪天派来混在流民中的几个手下,突然向陈猪西出手。
玄觉不同于普通的对手,陆凝霜一时不得脱身。
秦岚对那些人喝令道:“住手!”没人理他,他又补充道:“我是你们主公的师弟,我让你们住手!”
其中一人道:“我们眼中只有主公,没有其他人!”
陈猪西武功毕竟不高,眼看就要遭遇不测。
秦岚虽不想伤害他师兄的人,但情急之下,别无选择,不得不拔剑相助。
那些人道:“你若再拦阻,连你也杀!”
“可恶!”秦岚骂道,他的武功是峨眉弟子中最好的,也就是说,当初张逸飞在世之时,他可称得上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不过片刻,就将那几个人打跑。人是他师兄派来的,他当然不会去追,转而立即向陈猪西致以关心和歉意,“你没事吧,对不起……”
“不关你的事,反而是你救了我,我应该说声谢谢才是。”陈猪西话说得很好,心情却并不好,她一面说着,一面焦急关注着陆凝霜和玄觉的战局。
秦岚帮陈猪西解了围,陆凝霜因而可以专心对付玄觉。刚才分心,玄觉尚且占不到半点便宜,此时专注起来,玄觉更是只有招架之力全无还手之功。
陆凝霜本想用拳脚教训教训他,玄觉虽落下风,但毕竟是武学正宗、天下第一大派的掌门,武功精湛非比寻常,哪是能在械斗中轻易被拳脚打中的。陆凝霜打得心烦,已没有耐心,加上玄觉处处杀招,逼得他也动了杀机,杀机既起,也不再想教训他,不再想跟他缠斗,打算使出绝招。
秦岚见陆凝霜眼中的杀意越来越浓,开始担心起玄觉安危。
在陆凝霜就要使出流星一剑的前一刻,秦岚跳入圈子,跟玄觉打了起来。这样一来,陆凝霜怕不小心伤到他,就不敢使出那一剑。甚至不敢随意出招。秦岚看似是在帮陆凝霜,实则完全扰乱了他的进攻,好像还总是故意挡住他。
陆凝霜明白过来,收招撤剑。
玄觉知道秦岚是为了救自己,也没尽全力。抓住机会还一禅杖便走。
秦岚回过头,陆凝霜抱着剑,正注视着他,“你善良得很呐。”
秦岚知道陆凝霜看出了他的意图,也不辩解不遮掩。
陆凝霜继续说道:“你的师兄很聪明。他起码知道想要得到我的剑,除了杀了我的人,并没有别的选择。”
秦岚摇摇头,目光还是那么坚定,“我不这么认为。你虽然现在拒绝帮我,但我相信你会改变主意的。”
“你这么肯定?”
“是,因为我对自己有信心,对虚元宫也有信心,他们的所作所为一定会让你改变主意。”
“可是我对你的师兄也很有信心,他的所作所为一定不会让我改变主意。”
“可是……”秦岚有些急躁,又显得有些委屈,“我师兄是我师兄,我是我。”
陆凝霜微微一笑,不是嘲笑,他觉得他的反应很可爱,从中能看到一些自己过去的样子,他很坚定,但是坚定的人呐往往又有些固执、倔强、孩子气,自己不久前还是个孩子,但现在看着他,却好像看着一个孩子。“峨眉复兴后是你做掌门吗?”
“当然是我师兄……”
“想明白了吗,怎么样,现在信心还像刚才那样足吗?”
秦岚苦着脸无言以对。
陈猪西有些怜悯道:“你走吧,别再跟着我们了。”
秦岚脚步越来越慢,直到停下,仿佛已无力再往前走。默默地站在原地,整个人看起来就像被霜打了的茄子。
陆凝霜和陈猪西的身影已离他越来越远……越来越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