乌海吃惊的看着他,想动,没有动。想说什么,没有说。
过山风道:“你是不是想不通他为什么会倒下?”
乌海道:“他喝醉了?”
过山风道:“他已是个老人,体力脆弱,又喝得太快。可是如果酒里没有迷药,还是醉不到他的。”
乌海脸变了:“迷药?”
过山风淡淡的道:“这里的迷药虽然又苦又难喝,但是如果混在陈年的竹叶青里面,就不太容易分辩得出,我也是试验很多次才成功的。”
乌海忽然怒吼,想扑上去,却一下的撞翻了桌子。
过山风微笑的道:“其实你早改想到的,像我这样子的小人,怎么可能会将这么好的酒留给别人享用?”
乌海倒在地上,伸出手想扶桌子站起来,刚爬起来一点又倒了下去。
过山风道:“其实我还要感谢你,岳昆本来是个很谨慎的人,如不是看见你喝过那壶酒,他绝对不会喝的。他却不知道你只不过因为喝得太慢,所以药效才迟迟没有发作。”
乌海只觉得他的声音越来越遥远,人在也越来越遥远,然后就一下子什么都听不见,什么也看不见了。
未央忽然叹了口气,苦笑道:“我本来以为你的野心只不过是想接六爷的地盘,把他拼掉取而代之。现在,现在......我已经也不知道你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心里究竟打的是什么主意。”
过山风笑了笑道:“你永远不会知道的。”
铁凤凰在恶梦中醒来,连枕巾都被她的冷汗湿透了。她梦到她的丈夫回来了,血淋淋站在她的床头,然后血淋淋的倒在她身上,压得她喘不过气来,醒来的时候眼前还是一片瓷黑。
她的丈夫为她点起的油灯已灭。
房子里没有点灯,铁大少一个人静静地坐在黑暗里,坐在他们吃饭总要特别留给“公主小狸”的那个位子上。
“她一生下来就应该是个公主的,你如看见她,也一定会喜欢她的,我们都以她为荣。”
火炉里面的火早已熄灭,连灰都冷透了。狭小的厨房里,已永远不会再有往日的温暖。那种可以让人一直温暖到心底的肉汤香气,也永远不会再嗅得到了。
但是他的确在这里得到过他从来没有得到过的满足和安慰。
“我叫阿勇。”
“你是瓜娃。”
“没有用的娃。”
......
今天我们的公主回家吃饭,我们大家都有肉吃,每个人都一大块。
肉拿上来的时候,每个人的眼睛都发出了光。像剑光一样闪闪亮。
剑光闪动,剑气破空,流下鲜血,倒下一个又一个“人”。
我就是铁小米。
我就是铁家的铁大少。
天下无双的大少爷,究竟有没有比瓜娃快乐?
门悄悄地被推开,一个纤弱又苗条的人影,悄悄地进来了。
这是她的家,这里的每一样东西她都很熟悉,就算没有灯,她也能感觉得到。
现在她又回来了。
带她回来的,是个胖胖的人,胖胖的人却有一身比燕子还轻的功夫。伏在他背上,就像是在腾云驾雾。
她认得这个人,虽然她不知道他到底是谁。
她跟他来,只因为他说有个人在这里等她。还因为这个人是铁大少爷,也就是瓜娃。
铁大少慢慢的站了起来,轻轻的对她说:“坐。”
这是他们为她留的位子,她回来,就应该还给她。
她还记得他第一次看见她坐在这张椅子上上,她乌黑柔软的头发长长的披下来。态度温柔又高贵,就像一位真正的公主。那时他就希望自己以前从来没有看见过她,就希望她是一位真的公主。
“你总不能让铁家的后代娶一个ji女做妻子。”
ji女,婊子。
他又想起了他第一次看见她时,想起了他是手按在她小腹上时的那种热力,想起来她倒在地上,腰肢扭动时的那种表情,眼神。
我才十四岁,差一点不多十五岁,只不过看起来比别人要大些而已。
契弟还是个孩子。
没有人愿意做那种事情的,可是每个人都要生活,都要吃饭、睡觉。
她是她母亲和哥哥的唯一希望,她要让他们时不时的有肉吃。
但是契弟才十五岁不到,契弟是铁家的骨肉。
契弟也不应该叫契弟,他是名字是铁小锤。
小狸已经坐了下来,像一位公主一样真正的坐了下来,水灵明亮的眼睛在黑暗中发着光。
铁大少看着她,迟疑了一下,终于出声道:“我见过你大哥。”
小狸道:“我知道。”
铁大少道:“他受的伤已没事了,现在也绝对不会有人去找他了。”
小狸道:“我知道。”
铁大少道:“我怕你不方便,所以请那位铁掌柜去接的你。”
小狸道:“我知道。”
她忽然笑了笑了,道:“我也知道你为什么要找我来!”
铁大少道:“你知道?”
小狸道:“你要我来,只因为你不愿意我嫁给契弟。”
她还在笑,可是眼泪已经在眼眶里打转了。
她的笑容在黑暗中看来,真的有种说不出的悲伤,说不出的凄凉。
她慢慢的接着道:“因为你觉得我配不上他。你对我好,照顾我,也只不过是同情我、可怜我而已。你的心里还是看不起我。”
铁大少道:“我,......”
小狸打断他的话,道:“你用不着解释,我自己心里也明白,你真正喜欢的,还是那位欧阳夫人,因为她天生就是做夫人的命,因为她用不着出去卖养活自己的家,用不着做婊子。”
她的眼泪本来在眼眶打转的,现在已经流了下来,忽然就放声大哭:
“可是你有没有想过,婊子也是人,也希望能有个好的归宿,也希望有人真正的爱她。”
铁大少的心在刺痛,她说的每句话,虽然他也也心里问过自己,可是现在这些话还是像针一样刺进了他的心里。
他忍不住走了过去,轻轻的抚摸她的柔发,想说几句安慰的话,却又不知道改说什么。
她已经痛哭地扑倒在他的怀抱。
对于她来说,能够被他抱在怀里,就已经是她最大的安慰。
他也知道,所以他不忍心推开她。
就在这时,忽然“砰”的一声响,门被用力的撞开,一个脸色惨白的少年,忽然出现在门外,眼睛里充满了悲伤和痛苦,也充满了恨。
谁知道仇恨会有多大的力量,可以让人做除多可怕的事来?又有谁知道真正的悲伤是什么滋味?
也许契弟现在已经知道。
也许铁凤凰现在也知道。
岳昆的尸体,是一个时辰前在八角亭里被人发现的。他的咽喉已被割断,衣服上、手上、脚上、苍白的胡子上都是血。他身旁还有把血刀。
没有人能形容铁凤凰看到她丈夫时的悲伤、痛苦和愤怒。
就在那一瞬间,她忽然就像变成了只疯狂的野兽,低吼怒喊着,要把自己整个人都撕裂,撕成碎片,再用火烧,烧成粉末。直到七八只有力的手按住了她,直到一个时辰之后,她才总算渐渐地平静了下来。
可是她还在无声的留着泪。
二十多年的共患难夫妻,二十多年的休戚相关,已经深入骨髓的感情。
现在他已经是个老人了,你们为什么还要他死?
死得这么惨!
她的悲伤忽然变成了仇恨,冷冷的道:“你们放开我,让我坐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