土行医的额头开始冷汗如豆。他忽然冲了过去,一把抢过契弟手里的信,撕碎又揉成团,一把的塞进嘴巴,用力的嚼碎咽了下去,然后就开始干呕、开始不停的呕吐起来。
铁大少冷冷的看着他,并没有拦着他。
契弟的脸上更是毫无表情。
直到土行医呕吐停止,铁大少才淡淡的问他:“你不忍心让他死?”
土行医拼命的摇头,泪水和冷汗同时留下。
铁大少道:“你既然恨他入骨,为什么又不忍心让他死?”
土行医道:“我,我……我……”
铁大少道:“那边还有纸,我还可以给你一次机会的。”
土行医拼命的摇头道:“我真的不知道,我不想要他死,真的不想!”
铁大少笑了笑,道:“原来你恨他也没有你想象中恨的那么深。”
他微笑着。
从地上拉起来几乎已完全瘫倒的土行医,对他道:“不管怎么样,你总算已有机会杀他,却又放过了他,只要想到这一点,你的心里就会觉得舒服多了。”
屋子的灯光暗了下去,他的脸上却仿佛发着光。
每个人都不由自主的看着他,脸上的表情没有恐惧,只有敬畏和尊重。
----一封信,一张纸,一个人名字,一瞬间就化解了一个人心里的仇恨和怨毒。
----他究竟是什么人?为什么会有这种神奇的力量?
杯里面又加满了酒,每个人都默默的举杯,默默的一饮而尽,每个人都明白这杯酒是为谁喝的。
----也许只有三天了,就在这三天里面,他还会做出些什么事情?
铁大少长长的吐了口气,笑得更愉快了。对现在的一切,仿佛他都觉得很是满意。
他喜欢喝酒,当然也喜欢别人对他尊敬。
这两件事情虽然他已经很久没有做了,可是现在他依然可以使身心都渐渐地暖和起来。
“该走的,迟早总是要走的。”
他看着这些人,道:“现在你们还有没有人一定要把我留在这里?”
契弟一字一字的道:“没有,当然一个都没有。”他边说,边举杯,一饮而尽。
每个人都再次举杯,一饮而尽的喝下了这杯酒,然后每一个都在看着铁大少。
只有华向学一直低着头,忽然问道:“你现在是不是改走了?”
铁大少道:“是。”
华向学看着他,铁大少站了起来,走了过去,握住华向学的手臂道:“我们一起走。”
华向学终于抬起了头,吃惊的道:“我们一起走?你要我跟你到哪里去?”
铁大少道:“当然是去大吃大喝,狂嫖烂赌。”
华向学道:“然后呢?”
铁大少道:“然后我去死,你继续回来做你的君子。”
华向学连想都不想,立刻就站了起来。
“好,我们走!”
看着他们肩并肩的走了出去,每个人都知道铁大少这一去必死无疑。
可是华向学呢?他是不是还会回来继续做他的君子?
已经走到了门口,华向学忽然又停了下来道:“现在我们还不能走。”
铁大少道:“为什么?”
华向学道:“因为就你是铁剑山庄的大少爷,铁小米。”
这个理由好像不成立。
所以华向学又补充道:“这里每个人都知道,铁剑山庄的铁大少剑法是天下无双的剑法,却没有一个人看过。”
铁大少默认。
他的名声天下皆知,可亲眼见过他剑法的人却很少,很少。
因为他练的是杀人的剑法!
华向学道:“铁大少如果死了,还有谁能看见大少爷的剑法?”
没有人,当然是没有人。
华向学道:“大家不远千里而来,要看的也许并不是大少爷的病,而是大少爷的剑。大少爷是否不该让大家徒劳往返,抱憾终身?”
这的确是老实话。
铁大少爷的病并不好看,好看的是铁大少那天下无双的剑法。
铁大少忽然笑了。
他微笑的转身,道:“这里也有剑?”
有。
当然是有的。
剑,不是什么古剑,也不是什么名剑,但是把好剑。百炼成刚打造而成的好剑。一柄好剑是不是能成为古剑或者成为名剑,通常要看用它的是什么人。剑碰到一个好主人,剑就是好剑;再好的剑不能碰到一个好的主人,剑就成不了古剑、成不了名剑。那就既不能留名千古,也不能保住其身。
一个人的命运岂不是也是如此?
剑一出鞘,就化做一道光华一道圆弧的光华、灿烂、辉煌又美丽。还短暂。
光华在闪动、变化、高高在上,风轻云淡般。每个人都觉得这道光华仿佛就在自己的面前,自己的眉睫之间,可又没有人确定的知道它是在哪里。它的变化,几乎超越了人类能力的范围极限,几乎已经令人无法相信。
可是它真真实实的就在这里,而且无处不在。可是等每个人好像都已确定它存在的时候,它忽然又消失不见了。
奇迹般的忽然出现,又奇迹般的忽然消失不见。
所以的动作和变化,都在一瞬间间完成、又终止。就好像是流星划过夜空;又好像是闪电炸裂了天空;却又偏偏比流星和闪电更接近奇迹。因为使出这个变化力量的,不是自然的力量,而是由一个人来发出来的。
那个人普普通通,有血有肉。
等到剑光消失时,这个人却不见了,但是剑还在,在梁上。
大家痴痴的看着这柄剑,也不知道过了多久,有人长长的吐了口气。然后有人说道:
“他不会死。”
“为什么?”
“因为这个世界上本来就应该有这种人的。”
“为什么?”
“因为无论他的人去了那里,都必将永远的活在了我们的心里面。”
夜。
华灯初上,灯如白昼。
铁大少和华向学都已有就几分醉意,华向学的酒意正浓,他呐呐的道:“那些人一定很奇怪,我怎么会忽然想到要做这些事情,毕竟我一向都是个乖乖的孩子。”
铁大少道:“你是不是人?”
华向学道:“当然是。”
铁大少道:“只要是人,不管是什么样的人,要学坏都是比学好要来得容易的,尤其是这种吃喝嫖赌,根本是连学都不用学就会的。”
华向学立刻点头道:“好像每个人天生就有这种本事的。”
铁大少道:“可是如果真的要精通这其中的学问,却是很不容易的。”
华向学道:“那你呢?”
铁大少道:“我是里面的专家。”
华向学道:“专家准备带我去哪里?”
铁大少道:“当然是先去找钱。”
华向学道:“专家做这种事情也要花钱?”
铁大少道:“就因为我是专家,所以才要花钱,而且花的钱比别人都要多。”
华向学道:“为什么?”
铁大少道:“因为这本来就是要花钱的事,如果不舍得花钱,就不如回家抱孩子。”
这话的确是专家应该说出来的话。
只有真正的专家,才能明白其中的道理。又想玩得痛快,又要斤斤计较不舍得,小里小气的人,才是这行里面的忌畏。因为他们就算省下来的几文几两,他们在别人眼里面却已变得一文不值了。
专家当然也有专家自己的苦恼,通常最大的苦恼只有两个字----银子。
因为花钱永远都比挣钱要容易得多,可是这一点好像也难不倒铁大少。
他带着华向学在街上东逛西走,忽然就走进了一家门面很破旧的杂货铺。
这家杂货铺只有个老眼昏花,半聋不聋的老头子,随便怎么看这个老头都不是有钱的人;随便你怎么看,这个地方都绝对不像是个有钱的杂货铺。
华向学心里奇怪的很!
----我们既不想买油盐酱醋;
----也不想买笔墨纸砚,到这里来干什么?
铁大少已走了过去,附在老头子的耳朵边,低声的说了几句话。
老头子的表情,立刻就变得好像大姑娘被十八个大汉逼在墙角一样。
然后,
然后他就带着铁大少走进了后面挂着破布珠帘的一扇小门。
华向学只好在外面等着。
幸好铁大少很快就出来了,一出来就问他道:“五万两银子够不够我们花的?”
五万两银子?
哪里来的的五万两银子?
在这个破烂的杂货铺里面,能一下子找到五万两银子?
华向学简直无法想象,他也无法相信。可是铁大少的的确确已有了五万两银子。
半瞎不聋的老头子还没有出来,华向学忍不住问道:“这里究竟是什么地方?”
铁大少到:“是个你想不到的好地方。”
铁大少忍不住笑了下,又补充道:“有钱的地方,通常都是好地方。”
华向学疑惑道:“这种地方怎么会有钱?”
铁大少道:“包子的肉不再褶上,只在肚子里面;一个人有没有钱,从外表也是看不出来的。”
华向学道:“那个老头很有钱?”
铁大少道:“不但很有钱,很有可能是这里附近五百里内最有钱的人。”
华向学道:“那他为什么还要过这种日子?”
铁大少道:“就因为他肯过这种日子,所以才这么有钱。”
华向学道:“既然他连自己都不舍得花钱,怎么会平白无故的送你五万两银子?”
铁大少道:“我当然有我的法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