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声音时而哀怨、时而温柔如夜曲,他真的能不听?
真的听不见?
他真的骗了她两次,她还这么对他,他难道真的如此薄情、如此无情?
“我知道你以为我已经变了!”
她已泪流满面。
“可是不管我在别人面前变成了个什么样的人,对你,我是永远不会变的!”
铁大少忽然推开她,头也不回的走了出去。她还不放弃,还跟着他。
斗室外的阳光已照遍小院,照遍外面的大地,远处的山坡又是一片绿草如茵。
他忽然回头,冷冷的看着她,冷冷的道:“你是不是一定要我杀了你?”
她脸上的泪痕还没有干,却勉勉强强的做出了笑脸道:“只要你高兴,你就杀了我吧。”
他再次转身向前面走去,她还在跟着他,道:“可是你现在的伤口还在流血,至少也让我先替你包扎一下,好吗?”
他不理。
她又道:“虽然这是我叫人去伤的你,可是那是完全另外一回事。只要你开口,我随时随地都可以为你杀了那些人。”
他的脚步慢了下来,终于还是回头,冷酷的看着她,眼睛里已经有了感情。
不管那是真爱还是假爱,是恨还是痛,都已经是种深入骨髓,永远难于忘记的感情。
提防崩溃了,冰山融化了。
纵然明明知道提防一崩,就有灾祸,可是提防要崩溃时,又有谁能阻止?
她又倒入了他的怀抱。
又是一年春季,又是一片绿草如茵。
铁大少慢慢地从山坡坐了起来,看着这个躺在他身边的这个女人。他的心里不停的问自己:“究竟是我负了她?还是她负了我?”
他没有答案。
没有人能替他回答这个问题,他自己也不能。
他只知道,无论她是好还是坏。无论是谁负了谁,他只要和这个人在一起的时候,才能忘记那些苦难和悲伤,心里才能安宁。
他自己也不知道这是种什么感情。只知道人与人之间,如果有了这种感情,就算是受苦受骗,也是心甘情愿的。
就算是死也没有关系。
她躺着抬头看着他,痴痴迷迷的看着他,和以前一样的眼神,道:“我知道你心里在想什么。”
“你知道?”
她道:“你想要我解散黑龙会,带回那个孩子,安安静静的过日子。”
她的确说中了他的心事。
没有谁天生就是浪子,他也不是。就算他的血管流着都是浪子的血,可是他已经厌倦了。
尤其是每当大醉初醒时,夜深人静的时候,又有谁不想身边能有个知心的人,能叙说自己的痛苦和寂寞?
她轻轻的握住了他的手,忽然问道:“你知道我心里在想什么么?”
他不知道,女人的心事,本来就难测,何况是她这种女人?
她忽然笑了笑,小笑得很奇怪,道:“我在想,你真是个呆子。”
他:“呆子?”
他不懂。
“你知不知道黑龙会是我花了多少心血才建立起来的?我怎么可能随随便便就将它毁了?你既然不要那个孩子了,我为什么要带来给你?”
铁大少的心开始沉了下去,全身已经冰冷,从脚底冷到心底。
欧阳飞燕看着他的表情,笑得疯狂起来:“你至少也该想一想,我现在什么地位?什么身份?难道你还指望我去给你洗衣做饭?”
她不停的笑。好像赢了什么一样。
她边笑边道:“现在你居然要我做这些事,你不是呆子谁是?”
铁大少真的是个呆子?
他五岁学剑,六岁解剑谱,七八岁时已将唐诗宋词倒背如流,大多数孩子在他那个年纪的时候还穿开档裤玩着泥巴。可是他现在在欧阳飞燕的面前,就好像真的变成了呆子,不折不扣的呆子。
无论谁在某一个人面前都会变成呆子的,就好像上辈子欠了这个人的债。
你肯定也是有这种时候的,如果没有,只能说明你还没有真正的感受生活。
他慢慢的站了起来,看着她,淡淡的道:“你说完了没有?”
欧阳飞燕道:“说完了又怎么样?没有说完又怎么样?难道你要杀了我?”
她的笑声忽然带着哭腔,变成悲哭,大哭的道:“好,好,好,你杀了我吧,你这么对我,反正我也不想活了。”
她哭得好像伤心极了,脸上却连半点悲伤之色都没有。忽然压低声音道:“喜欢你的女人那么多,我知道你一定渐渐的就会忘了我的,所以我每过几年就要修理你一次,好让你永远的记住我。”
这句话说完,她哭的声音更大了,忽然自己用力的在自己的脸上用力的诓了自己两巴掌,打得脸都要紫了,又大声的叫道:“你为什么不索性痛痛快快的杀了我?为什么要这样子打我,折磨我?”
她捂着脸,痛苦着奔下山坡,就好像他要在后面追着要打她一样。
铁大少连指尖都没有动,山坡下却忽然出现了几个人。
一个满头珠光宝气的华服贵妇,第一个迎了上来,抱住了她。
后面跟着的三个人,一个是白发苍苍的老者,腰肢还是笔直的,手里提握着个长长黑布包着的东西。
另外一个虽然才过中年,却显得老态龙钟,满脸都是风尘之色,仿佛刚刚赶了很远的路。
走在最后面的,却是个身材瘦弱的小姑娘,一面走,一面偷偷的擦眼泪。
铁大少几乎要喊出来。
“公主。”
“小狸。”
最后走上山坡的小姑娘,居然是他一直在担心的小狸。他没有叫出来,因为另外三个人他都认得,而且还认识了很久。
那个老当益壮的白发老者,正是他的姐夫岳昆。
二十年前,“游龙剑客”岳昆独力战武当的八大弟子,未曾一败。后来又娶了铁剑山庄老庄主铁啸天的远房堂亲女人“飞凤女剑客”铁凤凰。自此龙凤双剑。珠联璧合,江湖中都认为是最理想的一对璧人。
那时正是“游龙剑客”岳昆如日中天的时候,平生最得意的时候,想不到就在这个时候,他居然败给一个十多岁的小孩子剑下。击败他的那个小孩子,就是铁小米。那时他还不叫铁大少。
正将欧阳飞燕抱在怀里,替她擦眼泪的贵妇人,就是他的堂姐“飞凤女剑客”铁凤凰。
那个身材发胖的中年胖子也姓铁,也是他的远房表亲,而且还是从小看着他长大的,从穿开裆裤时就看着的。
他很小的时候,就经常偷偷的溜到对面湖畔的小酒楼去找酒喝。这个中年胖子以前那么胖,现在还是那么胖。
这个胖子就是那个酒楼的掌柜,铁掌柜。
他们怎么会也到这里来了?怎么会和小狸在一起?
铁大少想不通、猜不透。他既不想想,更不想猜,他只想赶快走得远远的,不要让这些人看见他。
只可惜他们都已经看见他了。岳昆真在看着他冷笑,小狸看着他流泪。
铁掌柜已气咻咻的爬上了山坡,弯小了腰,赔笑的招呼:“少爷,好久不见,你好。”
铁大少很不好,心情很不好,脸色也不好,可是对这个在他八九岁就偷偷给他喝酒的老好人,他却不能不笑笑,才问道:“你怎么会到这里来的?”
铁掌柜不会说谎,只有老实的道:“我们都是欧阳飞燕姑娘请来的。”
铁大少道:“她请你们来干什么?”
铁掌柜迟疑了一下,不知道是不是还应该说老实话。
铁凤凰已冷笑道:“来看看你做的好事!”
铁大少闭上了嘴巴。
他知道自己的这个堂姐不但脾气不好,对自己的印象也不好。世界上本来就没有任何一个女人会喜欢一个把自己相公打败的人,不管这个是不是她的堂弟也一样。
可惜堂姐就是堂姐,不管她对你的印象好不好,都一样还是你的堂姐。
他虽然闭上了嘴巴,铁凤凰却不肯放过他,接着道:“想不到我们铁家出了你这样子的人才,不但会欺负女人,连自己的孩子也可以不要。
她指着欧阳飞燕脸上的巴掌印和泪痕道:“你已经骗了她两次,她还是全心全意的对你,你为什么还要把她打成这样子。”
欧阳飞燕流着泪道:“他….他…他没有……
铁凤凰怒道:“你少开口,刚才你们在那个斗室里说的话,我们全部都听得清清楚楚,他既然一句话不敢反驳否认,你为什么还要替他开脱?
她又转过头问胖子道:“那些话铁掌柜是不是也全部听得清清楚楚?
铁掌柜道:“是。
铁凤凰道:“你说别的女人,我们可以不管,也管不着。可是江南欧阳家跟我们铁家关系却不一般。就算你不要你的儿子,我们铁家却不能不认这个孩子,更不能不认这个媳妇。
铁大少没有开口,他的嘴唇在发抖,心里充满了愤怒。现在他总算完完全全的明白了欧阳飞燕的企图。
她故意将这些人找来,安排在他们躲在的那个斗室附近,然后故意说那些话,让他们听见,好让他以后想辨白也没有法子辩。
现在她已经是江南欧阳家的掌门人和黑龙会的主人,可是她还是不满足。她还在打铁剑山庄的主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