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孤注一掷闯军营 锦衣小将崭头角
这一天清早,庞朝峰带着路君慈、戚人臻等小将及闽浙分处可用的大部分缇骑连同漳金二将齐赴泉州军营。庞朝峰认为上次有意放了漳金二将一马,现在是时候发挥作用了,命令二人各领一支亲军列在泉州军营外围,而他领锦衣卫直闯入军营。
泉州军守卫见如此阵仗,急忙通报,鹰地大怒,即刻领军拔刃张弩与庞朝峰对峙,气氛异常紧张。
鹰地斥问:“尔等直闯我军营,简直太胆大妄为!”
庞朝峰拿出一封信,指着鹰地说:“这是一封库大使检举你的信,里面描述了你利用他们偷运粮食的全过程,你还有什么话可说!”
这是庞朝峰想出的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的办法,既然鹰地可以伪造一封信把责任全部推给其他人,那庞朝峰同样也可以伪造一封信诈取鹰地口供。
说实话鹰地第一时间真的被吓住了,眼神里闪烁着几分惶恐而心里又怕人觉察出来,所以强烈地压抑内心不安,表现得一副做贼心虚之相。未及仔细思考就冲口而出:“狗屁,死人一个,怎么写信?”
庞朝峰立刻质问:“死人?我刚才有说过他死了吗?”
鹰地回过神,知道说错话,无言以对。
庞朝峰接着质问:“你知道他死了?因为就是你让他死的,对吗?”
鹰地怒怼:“满嘴胡言!找不到凶手就想诬赖本将!锦衣卫就这能耐?”
庞朝峰立刻抢话第三次质问:“凶手?刚刚谁也没有说他死于他杀!你怎么断定此案有凶手?还是说,你也觉得应该是有个凶手的,是吗?”
“我怎知道?破案是你们锦衣卫的事!”鹰地答道。
“可是根据鹰将军的回答,明显你已经知道他已死,在锦衣卫全面封锁消息的前提下,你居然都知道按察司里面的情况,你该如何解释这一点?难不成库大使的死却与你有关?又或者你在按察司安插了你的人?那你就有扰乱政纲,结党营私之嫌!”
“你!岂有此理……本将……”鹰地被盘问得方寸大乱,话也说不利落。
这下好了,不论作何回答他都难以撇开关系。庞朝峰不愧是“锦衣十枭”中的老大,盘问起人来确实有一套。整个过程里,鹰地被一来一去连消带打似的逼问弄得骤不及防,回答也是破绽百出。
不过,出身东厂的鹰地毕竟不是吃素的,很快就缓过神来,否认道:“这都是你的凭空推测!粮荒案迟迟未破,本将只是过度关心案情发展,遂派人去按察司打听过罢了。要怪就只能怪按察司里有个把嘴不严的,可怪不得我!”
真厉害,如此一来,他既解释了他知道库大使已死的消息,同时也巧妙的洗清了扰乱政纲,结党营私的嫌疑,把泄露消息的责任一下子推给按察司。在场的人怕是只有他和心腹才清楚库大使在死前到底是发生了什么。
就在鹰地决定除掉攒典和典吏的同时,他自然也不会放过库大使。只是库大使被关在按察司,不好直接下手。于是派人去买通狱卒恐吓库大使,声称库大使的老婆孩子已被泉州军抓住。如果天亮之后他还活着,就弄死他的家人。如果库大使不想老婆孩子出事,就只能选择畏罪自尽。
原本在他出事之前跟他的老婆提过,如果他出了状况,就让老婆从当天起带着孩子直接去乡下躲躲。因此实际上连鹰地也没找到他的家人,但库大使却仍然抑制不住他内心的担忧,将传话人的话信以为真,误以为他的家人真的落入鹰地之手。于是只能选择了鹰地划的道。
听到鹰地的狡辩,庞朝峰笑了笑:“库大使的确已经死了,但是他留下的检举信我们不得不重视。所以,鹰将军要想洗清嫌疑,就得配合我们搜查你的军营!”
“要是我不配合,你能怎么着?”鹰地冷笑怼道。
庞朝峰眉头一皱“那就只能得罪了!”说完右手挑指一动,锦衣卫诸位缇骑纷纷拔刀。
鹰地扬眉裂眦,也命令军士拔刀相向起来。
守在军营外围的漳金二将瞧见这剑拔弩张的气氛,觉得形势不妙,自知真的真的动起手来,未必是鹰地那厮的对手。更何况他还有东厂的身关系,更不敢得罪。两人赶紧下马,走到他们当中劝和。
鹰地大动肝火,道:“说搜就搜,你们当泉州军营是酒馆吗!”并反问漳金二将:“如果在你们军营也这般放肆,你们答应吗?噢,差点忘了,据说你们军营也被他们搜过,那面子被人家踩得呀……所以今天一起来看我笑话?”
漳金二将听罢脸都绿了,但又不敢回怼。金门将军较为圆滑,羞愧满面之余又低声下气地上前说道:“不敢,不敢,谁敢看鹰将军笑话!这不都是替朝廷做事,‘和气生财’嘛。庞千户要搜,那是他的职责,我们实不敢阻拦。不过我们坚决相信鹰将军您是清白的,只要他们搜不出东西,这悠悠众口不就堵住了吗?”
鹰地“嗯”的一声故意表现得松了口,让其他人都不敢相信,可事实上他确实同意了锦衣卫搜索军营的要求。之所以这样自信是因为他早就知道根本搜不出任何把柄,从计划窃粮的那天开始,他就在后渚湾旧库址基础上略搭改建一个隐秘仓库,专门存放偷来的大部分粮食,其他未存放的一部分则运回他自己的军营。
既然听说过庞朝峰搜过漳州、金门两卫,就能料到这些人肯定也会来泉州军营。于是早把军营的大部分粮食又偷运到后渚湾仓库,只留下些许,造成泉州卫也存在着粮草不继的假象。
这就是鹰地,一个刁滑诡诈的家伙。然而这些诡诈伎俩却并不是鹰地他自己想出,他的背后一直有人出谋划策,当然这个人也不是东厂督主鹰鹫扬,而是……
锦衣卫搜索军营的结果可想而知,一无所获,庞朝峰原想着既然确疑鹰地为窃粮案的最大受益者,总应该能在泉州军营搜出蛛丝马迹,偏偏事与愿违,令人大失所望。
只能说鹰地把现场收拾得无隙可乘,看见庞朝峰眉宇紧皱,他决定反守为攻,立即上前斥责道:“怎样?庞千户,现在该给一个说法吧?”说完就把头转向漳金二将,一副盱衡厉色盯着二人。
金门将军立刻其中的意思,急忙给漳州将军递眼色,两人纷纷劝说庞朝峰给鹰地一个说法,然后大事化小。庞朝峰本就闷闷不乐,听见这两货这般说话更是双眉紧锁,早就应该猜到这两货是见风使舵的小人,知道搜查不出证据的话,鹰地就更“占理”,再加上鹰地的势力,自然也不敢得罪他。于是便把风向偏向了鹰地。
庞朝峰有些后悔,原本想让漳金二将协助压阵,给鹰地压力,逼其就范。哪知道这两货一看形势不对就立刻调转枪头。早知道是这个结果,当初就应该在漳州军营做好取证,而不应该放了二人一马。
看到庞朝峰犹疑不决,鹰地急不可耐地逼问:“看来庞千户是不准备给一个交代了是吧?”继而大声责问:“我泉州军就活该让你们锦衣卫搜查?任你们欺负?是吗?”
话音刚落就指使士兵把锦衣卫数十名缇骑团团围住,并不断压缩包围圈,气焰比刚才更盛。
庞朝峰大呼:“你们这是要造反吗?”
“要造反的是你!”鹰地吹胡子瞪眼,毫不客气地怼道,同时又任由泉州军士持枪握盾向锦衣卫压缩。
眼看危险迫在眉睫,路君慈把弟弟妹妹们护在身后,她自己则冲着周围军士高喊:“锦衣卫此行,负的是皇恩,请的是圣旨,你们有没有想过杀了我们是什么后果!是公然造反!要被诛连九族!”
泉州军士皆面色惊惧,前瞻后顾,互相嘀咕……
鹰地恼羞成怒,大斥军士:“你们也要造反吗?有胆敢畏缩不前者,军法从事!”紧接着怪声怪气地对锦衣卫笑道:“朝廷问责下来,我就说是你们锦衣卫未经通报就持刀闯入军营重地,蓄意抢夺军政,颠覆朝纲!本将迫不得已只能将你们就地正法!”
说完便大声命令士卒:“去取这些‘飞鱼’首级!”
泉州军士不敢忤逆鹰地意,持刃缓步上前。
锦衣卫缇骑皆瞋目切齿,朝向鹰地破口大骂:“贼子倒打一耙!”
庞朝峰转向包围圈外的漳金二将,高声责问:“你们二位就这样看着?”
漳金二将侧身挠耳,假装没有听见。
“哈哈,你就别费力气了!”鹰地得意大笑道,“那二位都是聪明人,懂得站队!你们就受死吧!”
庞朝峰满眼蔑视地望了漳金二将这两个首鼠两端的小人一眼,此时恨不得将此二人大卸八块。
既知这两货已经彻底靠不住了,他只能继续展开朝廷威慑,大声朝鹰地喊话:“如果今日我等死于此,朝堂必为大震!尔出身于东厂,群臣定会以为是汝厂公指使你加害我众锦衣卫,群起攻之之下,他鹰鹫扬百喙莫辩,难脱罪责!”
“你吓唬我呀!”鹰地皱眉说道,“锦衣卫与东厂过节甚厚!今日把你们除了形同斩锦衣卫一臂,厂公高兴还来不及。更何况厂公势盛凌云,权威触天,就凭几个大臣言官奈何得了他?”
说罢,鹰地仍旧命令士卒上前,前排士兵与锦衣卫“叮叮咣当”,双方摩拳擦掌可又趑趄不前,稀稀疏疏地出现刀枪相接的碰撞声,一场无谓的的流血拼斗触机便发。
“假如东厂提督知道你背着他贪污大笔存粮,还会高兴吗?”人群中传来一道声音……
“是谁?刚刚是谁在胡说八道”鹰地忿然作色地扫视了包围圈,发现声音来自一个朱颜翠发、仪表堂堂的年轻人,此人正是戚人臻。
鹰地怒道:“乳臭未干的小子,休得妄言!你以为你这么说我就害怕了?只要你们都死了,谁还会把事情传到厂公那里去!”
“这么说你是承认贪污存粮喽?”陈欣予反问。
鹰地见又有一个口尚乳臭的姑娘啰嗦,不胜其烦地吼道;“承认什么?我有什么可承认的?都要死了,还这么啰嗦……全军听令……攻……”
“你就真的能保证你做的所有事都密不透风?漳州军、金门军、包括你的泉州军,有这么多人,谁敢保证会不会有哪位弟兄日后喝醉酒胡乱传出去?”戚人臻理直气壮地反问道,接着又词正理直地说,“更何况此行之前早有准备,若我们在两个时辰内不回去,则必有锦衣卫大队人马来救,哪怕只有一名缇骑突围出去,也定要将今日遭遇与你贪污存粮之嫌呈报朝廷。一旦锦衣卫与你结下死仇,锦衣卫指挥使庞鳌大人必定全力弹劾你和东厂,再加上你们提督大人知晓你贪污存粮,到时候众压之下,你认为你的督主还会保你这枚弃子吗?”
“不错!”官十妹大喊。
官十妹,一个眼睛长在头顶上的人,从来不喜蹈袭众师兄师姐的言论(庞朝峰的除外),此刻却随声附和起来:“我大师兄和庞指挥使是何关系,想必你应该清楚。若我大师兄……或我们其他人不能活着回去的话,庞指挥使定不罢休!”十妹在说到“我们”的时候还特地加重了音。
鹰地听得戚人臻一大串话已是肝火满怀,再加上官十妹为求脱困追加的那番“撩火加油”,更是激忿填膺,但又着实投鼠忌器。就连身边的几名心腹副将、参将心里也是七上八下的,其中一名最受宠的于姓副将忙拢向他身边小声说:“将军,如果我们偷龙转凤的事情真传到了厂公耳朵里面,怕是兜不住!”
鹰地低声喝叱道:“怕什么!厂公怎么会听取锦衣卫一面之词?”鹰地说这句话的时候,自己心里都没底。
“可是厂公生性多疑,不怕一万,就怕万一……”于姓副将支支吾吾地说。
鹰地犹豫了,问道:“那你说怎么办?”于姓副将答:“将军,今日有这么多人在,想办他们却要保证不留痕迹着实很难。要不姑且大事化小,暂时放了他们?等日后……”
“放了他们?”鹰地惊怒道,“不行!放他们回去,照样说我有贪污存粮之嫌,一样能够传到厂公耳朵里,还是个死!”
于姓副将答:“那就想办法不让他们乱说。”
鹰地道:“说得倒容易,人家凭什么听我们的,又没有把柄被我们捏在手里。”
“有的,将军,末将有一计……”于姓副将答道。接着他就俯首帖耳凑近鹰地耳边嘀咕了一番。
鹰地听后一笑道:“你小子确实有些小聪明。”然后突然想到刚刚于姓副将未说完的话,问道:“你刚刚说等日后什么?”于姓副将答道:“卑职刚刚是想说等日后找机会抓住这些臭‘飞鱼’的小辫子,到时候将军趁机再参他们一本,最好把锦衣卫的那些老‘飞鱼’一块打掉,厂公那里保准重赏,嘿嘿嘿……”鹰地听完也笑起来。
就在庞朝峰迁延观望之际,有锦衣卫缇骑从后方飞马送来急件,可是庞朝峰等人被泉州军围得像铁桶一般,信根本送不到里面去。
顺理成章,这一封急件被泉州军截下。意想不到的是鹰地看过后居然笑了笑,不但没有撕毁,反而命人给庞朝峰递过去。
庞朝峰打开一看,神色局促起来但又立刻假装成从容自若的样子。他把其余五位师弟妹叫到一旁传阅,众人看罢一脸郑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