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渔舟直下坠月岛 南师双龙久威名
戚人臻带上八妹行至半路,突然意识到水师调兵令由福建水师行都司签发。空口无凭,若坠月岛水寨的水师不信,又如何配合他备战。想到这一层,他立刻勒马说道:“八妹!你骑马快,先去水师都司府说明缘由,请他们配合锦衣卫办案出具一份调兵令。我先行,你争取明日午时前赶到即可。”
八妹忧心忡忡地说道:“这样的话,兄长岂不是要一个人渡海去坠月岛水寨?”“现在别无它法”戚人臻道,“去吧,锦衣夜行当谨慎!”听到兄长关怀嘱托,陈欣予不免心头窃喜,回道:“兄长也是,锦衣夜行当谨慎!”可看着戚人臻驰去的身影,又生两缕惆怅,既忧心兄长一个人渡海,也担忧自己能否完成嘱托。她就踌躇在原地直到一个声音逆着马蹄声传过来“八妹,你行的!”她才蕙心一笑,调转马头向水师都司府方向驰去。
寅时时分,戚人臻来到海边渡口,乘着海水微映的月光换上了锦衣卫官服。正巧碰到一群将要赶海的渔民,当戚人臻轻脚走上前突然出现在他们身后时,这群渔家人不禁寒毛发怵,皆不知何时背后走过人来。也怪戚人臻渡海心切,怕赶不上渔家人赶海,于是轻功快行大步流星地迈过去,把这些人吓了一跳。始听到戚人臻欲租条船时,他们才稍微放心,却又听闻要去坠月岛,一年轻渔夫立即挥手拒绝道:“那是军营水寨,不去不去……”
此时恰好海上日霞半截升起,霞光映衬在戚人臻上衣图案上,恰巧他左手提着刀,一副锦官武士形象映入这群渔家人眼帘。有位老渔翁许是见过世面的,他一怔,急忙朝年轻渔夫扒拉手,说道:“小将老爷说要去那,我们哪有不去的道理,任凭小将老爷差遣便是。”年轻渔夫不敢违逆老渔翁,只得答应。
戚人臻观察到老渔翁脸上颇有几分惧意,心想:“莫不是我这一身官服把人家吓着。”在京城的时候就曾听过老百姓常把锦衣卫缇骑比作洪水猛兽。今日方有其中体会,不免感慨原来自己也是这“洪水猛兽”的一员,感叹之余也顾不得这些不急之务。他跳上一艘渔船,在老渔翁的“心甘情愿”下划向坠月岛。大约卯时,才接近岛岸。
“来者何人?”
忽听得前方哨船传来的质问,是位哨船前哨兵。他峭立船首朝这边瞄了瞄,接着就让旗手向岛岸方向挥舞两下,跟着就有一群士兵在岛岸横成一排持弓搭箭。老渔翁等渔家人一时惊慌失措,划桨的手战战栗栗地正欲停摆。
只听得戚人臻道一声:“没事,迎上去!”
老渔翁等见此阵仗本就望而生畏,但似乎更畏惧眼前这位站在船头穿着锦衣官服的“小将老爷”,只好硬着头皮划上前去。
“锦衣卫北镇抚司,曾七”戚人臻高声答道。早晨海风大,也不知那前哨兵听见没有。戚人臻连叫声,也不见那前哨兵传令旗手做出新的信号。直到距离哨船越来越近时,那前哨兵仿佛是因为望到了戚人臻官服上的图案才赶忙传令旗手,只见旗手又挥舞两下,然而岛岸上那排士兵持弓搭箭的姿势仍然未变。
“兵娃娃们没听清还是没看清?”老渔翁纳闷,摇橹的动作也越来越慢。
随着哨船放行,渔船慢慢靠岸,这时岛上队伍分成一半向两边让开,从后面走出两人,一前一后,皆披袍擐甲。前者举手向后一挥,搭箭士兵立即卸箭后撤。老渔翁等这才放宽了心,仔细想想,要不是戚人臻先换上锦衣卫官服示意了身份,估计渔船上的所有人早就让岛上箭手当成活箭靶了。
戚人臻轻功上岸,向前拱揖表明身份:“在下曾七,仕从锦衣卫北镇抚司。”
前者军官刚远远地看见来人穿着锦衣卫官服时,本来稍感不适。但是见得戚人臻风度不凡且又谦虚有礼,才略减局促,于是也走上前还了一礼,道:“末将坠月岛水寨把总,沈容宣。”接着又转向后者军官,道:“这位是参将彰纪。”彰纪走上前也抱拳还礼。
戚人臻瞧见那沈容宣浓眉长目,神采英拔,而后面的彰纪负坚执锐,神态威猛。两人看上去皆是惯战能征之将,再加上听得二人名姓,心中一喜,道:“原来是南师双龙,久仰二位大名!”“南师双龙”其一龙指的是沈容宣。至于彰纪,字容规,便是二龙。因为两人名字中都有“容”字,“容”与“龙”谐音,并且两人皆专长于水战,同隶属于福建南部水师,故有此威名。
时间紧急,戚人臻顾不了太多寒暄,直接道明来意。
“什么?你叫我们用武力拦截货船?”彰纪惊问,然后把头转向沈容宣,望其拿主意。
沈容宣听罢也是一惊,他既没有想到戚人臻提及的倭贼是如何绕开南部水师,从而在闽南活动了这么多年,更吃惊贼人是如何窃取了巨额国粮后还敢明目张胆的出海。稍微动下脑子,他就明白这必是朝廷内部有鬼,再深入一想,便把怀疑目标锁定在了泉州卫的那位,只是不说破。
彰纪见沈容宣一言不发,着急又说道:“万一截错了,人家就是一普通商船,我们又该作何收场?”
“倭贼为首的那几个人,我先前已认得,一旦发现他们在船上,那就肯定是贼船无疑!”戚人臻神情郑重道。
“嗯……也行……”沈容宣想了想,慢慢点点头说。话还未闭,他又似乎突然想到一个大问题,说道:“武力拦截已经属于军务统调,僚兄可有水师都司府出具的调兵令?”“对呀!我怎么把这茬给忘了?有军令在手,即使出了纰漏,责任也不在我们!这就好办了,哈哈。”彰纪笑道。
戚人臻答道:“因情况紧急,我也是刚刚掌握相关敌情,因此特先来相报。我的同伴此时应该正在都司府取调兵令,相信午时之前可以赶到这里……”
“不是……你这,合着你手里没有调兵令呢,那还说什么?”彰纪本就是一粗人,径直说道,“俺老彰最不会的就是违反军规,只要没见到军令,咱就别做‘出家人娶媳妇’—不守规矩的事了哈……”
“报……”又是哨船前哨兵传来的声音,只不过他这次边大声呼喊“前方有船只驶来!”边示意旗手传出信号,许是回头望到岛上把总参将诸人交谈在一起,怕上司注意不到,因而大喊。
“嘿,莫不是你同伴取来调兵令呢?”彰纪道。“若是这样,固然最好。”沈容宣笑着说道。
戚人臻始听得呼喊声,本来也一喜,但是转念愁眉微起,料想八妹取得调兵令定不会如此神速,来船难道就是……
他立即走近岸边张望,隐隐约约见到一队船只驶来,船上桅杆系有黄色船旗,旗上绘有“海浪与码头”的图形,此为泉州海商的商船船旗。
“他们的动作真快!”戚人臻惊道,随即转向沈容宣,郑重说道:“请将军下令立即截住这只船队!”
“你开什么玩笑!”彰纪大声说道,“这只船队挂了海码黄旗,肯定是得到了市舶司的许可,是正规海商,我们怎能拦截?”
戚人臻道:“个中缘由,我刚刚已经说得很清楚,一旦让这伙倭贼携粮离开,国粮损失将难以估计,整个闽南粮荒也将难以逆转,请将军切莫迟疑!”
沈容宣深吸口气,“好吧……”,然后又大声命道:“众将士听令,前哨船左右两翼包抄,福船居在……”
“将军且慢!”彰纪大声打断,“我们奉命守卫在此本有保护泉州海商通行之责,怎能去包抄人家?况且你是知道俺老彰的,单名‘纪’字‘容规’,最是讲究纪律,容于规矩。说起来这名和字还是老军门他老人家起的,你们让我违纪岂不是让我对不起他老人家?俺不干!坚决不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