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田胜闻言,露出惊奇的表情。他向凭几未侧上身,仰视张骞问道:“郎官得伴天子左右,虽说是官职不高,却也是朝堂红人,而本侯一介落魄诸侯,方因办事不利触怒天子,如今只省这爵位在身,手中没有半分实权,只能躲在这脂粉堆中偷些余欢,吾实在是是想不到能有什么地方帮得到郎君的。”
张骞赶紧说道:“骞如何敢于君侯相提并论,君侯天子家人,皇亲贵胄,哪里是下臣这等凡夫俗子等比的?近日下臣冒昧至此拜访君侯,主要是与近日长安城内鬼影杀手逞凶杀人一事有关。”
“这倒是奇了?“田胜悠悠地说道,“本侯曾位居九卿之一,但从未掌管典刑狱、明法纪之事,郎官拿着这缉人追凶之事来问我,恐怕是所问非人,一无所获啊。”
张骞解释道:“下臣此来,并非是要劳烦君侯参与调查,只是这一系列的凶案中的一名受害之人,是君侯的兄长,太尉田蚡大人的门客,下臣身份低微,恐怕难以凭借调查凶案之名直面太尉大人。”
田胜听了,大笑几声,说道:“所以郎官就把心思用到了本侯这里?“
张骞马上郑重行礼,说道:“下臣听李广将军谈起过君侯,说君侯为人豪迈,最是急公近义,定能不吝指点臣下。而且君侯乃是太尉大人骨肉至亲,若说到了解太尉大人,帮助下臣弄清凶手针对太尉心腹门客的动机,君侯也是不二之选。陛下令下臣早日侦破这神秘的鬼影杀手杀人一案,几日来臣下多方调查,可惜时运不济,所追查的线索经阴差阳错地一一中断,臣下是在没有办法,才来求问君侯,万望君侯不吝赐教。”说完,张骞对着田胜深深下拜,神态十分恭敬。
听他提及鬼影杀手,屋内三人颜色皆变。司马相如眉头一皱,想来是不欲多听这长安城内最辛秘诡异之事。而李延年则是脸色巨变,仿佛受了极大惊吓一般,身体都有些微微发抖。
田胜听了他的话,脸上表情数变,似笑非笑,让人摸不清他心中所想。他不再看向张骞,反而去把玩起手中盛酒的玉盏来,却是来了个一言不发,无言以对。张骞见他如此,不知他所欲何为,也不敢开口询问,只能静静等在一旁。
屋中众人也弄不清楚这武阳侯是何用意,皆把目光投向玩赏酒盏的武阳侯,一时之间,屋内鸦雀无声,气氛也凝重起来。
田胜把玩了一会儿玉盏,依旧未看向张骞,仿佛对他而言,这酒盏比一旁恭敬的天子近臣更有吸引力。只听他开口,却答非所问地说道:“郎官可知我兄长对此次凶案调查的态度?”
张骞闻言一怔,他由籍福口中得知,太尉不希望门客田簋遇刺一事多生枝节,想要大事化小。近日武阳侯如此问,难道他兄弟心意相通,田胜也不希望自己深查凶案?张骞君子秉性,向来诚信正直,不欺暗室,只得开口说道:“下臣曾听武安侯门下的籍福先生说起此事,听他之意,恐怕太尉大人不想此事继续调查下去,”接着,他又赶忙说道:“太尉大人上卿肚量,海纳百川,臣下很是敬佩。但是太后娘娘专门派遣了少侠义纵,希望为太尉大人讨回公道。”他素来听闻田胜不同于田蚡,不常有自己主见,以往皆听从其长姐太后王娡的命令行事。所以他才提及太后支持调查之事,希望田胜能因此开口,方便他获得有用信息。
田胜听了,却是幽幽地叹了口气,接着却依旧答非所问地说道:“素闻郎官聪慧,本侯想先问郎官几个问题,不知郎官能否先行回答。”
这倒是出乎了张骞的意料,他马上回答道:“但请君侯发问,下臣知无不言。”
田胜听了,张口问道:“除了天子,如今天下的权势最盛之人乃是何人?”
张骞回答道:“天子初握神器,便施变革,所以急需朝中重臣支持,如今与天子同心的朝中重臣,不外乎丞相魏其侯、太尉武安侯、中书令王令君与御史台赵绾大夫四人。”
田胜笑着点头,表示赞同,而后又问:“那除却天子,天下最尊贵的人又是何人呢?”
张骞闻言微滞,但还是开口回答道:“太皇太后历经三朝,辅助三代君王,延嗣天子血脉,乃是如今天子的祖母,可以说是天下最尊贵的人了。太后娘娘生育天子,母仪天下,我朝以孝治天下,太后之尊还甚于天子。”
“不错,”田胜表示同意,又问道:“那依郎君来看,这权势最盛之人的权力,又是因何而得的呢?”
张骞拱手说道:“王公与赵大夫乃是宿儒,天子尊儒术,行礼制,所以他二人能够权势煊赫,说到底,还是天子赏赐的,至于魏其侯与武安侯……”他有些犹豫,看了看田胜神情,只见武阳侯神色如常地看着他,仿佛在期待他的答案,只得硬着头皮说道:“二位大人才能卓著,魏其侯平定七国之乱、威震天下,武安侯饱读诗书、博闻强识,乃是人和;况且二位君侯皆为皇亲国戚,体内流淌着天家血脉,是为天时。他俩上合天时,下应人和,自然会权势无两。”
“郎官果然聪慧,但是恐怕也顾忌了我的颜面,所以才言语婉转吧,”田胜笑道,“七国之乱时魏其侯能凭威望镇守长安,武安侯能位列三公,参谋军国大事,我为人荒唐,办事不牢,将差使办砸,却只是责令闭门思过,小惩大诫,得以去职留爵,皆因我等共同的一个身份,那就是,我等都是外戚!”田胜萧索地说道,“郎官知道外戚的权力是如何获得的么?”
这汉室天下曾经经受吕氏的叛乱,所以一向忌惮外戚二字。如今田胜直言“外戚”二字,问得十分尖锐。张骞听他如此一问,微微有些尴尬,不知该如何回答。
田胜看出他有些为难,满不在意地说道:“郎君不好直言,我便替郎君回答了吧,这外戚之权,全赖于天子身边的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