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月初五,连着下了几天的大雪停了。
青锋镖局大门前的官道上积雪深厚,一个脚印都没有。
一个约摸十四五岁的年轻人迅速从院中跑过,他的身后跟着一只强壮的敖犬,通体乌黑。
接近堂屋时,他快跑几步,边推门边说:“爹,为什么咱们镖局到现在都没有客人?”
堂屋里坐着两个人,一个六十多岁的老者穿着袈裟,还有一个精壮的中年男人。年轻人看到那个老者先是怔了怔,随后不安的低声说:“卓然见过祖父。”
老者笑着对他点了点头,随后从怀里掏出一本书,手腕一抖将书扔向年轻人,语重心长的说:“然儿,祖父知道你喜欢读书,不喜欢练功,虽然现在重文轻武,但是世道不太平,所以你一定要学好李伯和其他镖师教你的功夫,尤其是一些保命的手段。”
年轻人收起书点了点头,刚想再说些什么,精壮的中年人已经对他摆了摆手:“然儿,你先出去,爹和祖父有事要商量。”
转身离开,在关上门的一刹那,他听到屋里隐约传出一句:“镖局已有三个月未接到镖。”
年轻人叫卓然,屋内老者是他的祖父卓青山,青锋镖局便是卓青山一手创办,当年他凭借一身高强的武艺和过人的胆识,短短十年便让青锋镖局名动天下。
精壮的中年人是卓然的父亲,卓青山的儿子卓思远,青锋镖局现任的总镖头。
“爹也真是的,和祖父说事情还避开我,我都十三岁了,镖局的事情我也该接触了,小黑你说是不是?”卓然轻拍着那条黑色敖犬的脑袋。
“小少爷,发什么呆呢?”一个有些阴阳怪气的老人抄着手,轻飘飘的走向他。
小黑对着来人吠了两声,但是没有任何怒气,卓然敬重的对他说:“二爷爷好。”
“祖父回来了,不过爹爹不让我听他们谈事情,我都长大了,他还帮我当孩子看。”他的语气充满无奈。
老人伸出一只手拍了拍他的肩膀:“下一趟镖,我保证你能带着白鹰一起去护镖。”卓然听后双眼放光,对着老人点了点头,兴奋的说:“真的吗?那我要再去训训小白,它可是第一次出远门呢。”
卓然吹了个口哨,带着小黑迅速的向大院深处跑去。
看着他那轻飘飘的步伐,老人嘴角有了一丝欣慰的笑意,栖风步自己教了这么久,小少爷果然没让自己失望。随后他继续向堂屋走去,积雪上留下的痕迹,浅得不像一个成人走过。
此人姓李,人称李伯,虽说已有六十多岁,但看起非常年轻。
他是青锋镖局现任大掌柜,卓青山的拜把兄弟,几十年前卓青山还很年轻时,他一腔侠肝义胆,在一次走镖途中,冒险救下了他,此后李伯便在青峰镖局呆了下来。
长这么多大了,卓然对谁都不会完全信任,包括自己的父亲和祖父,因为他们曾经都因为一些事骗过自己。
但是对于李伯,他是绝对信任的,因为李伯看着他长大,这十几年里从未骗过他。
哪怕小时候他牙疼,娘亲不准他吃糖葫芦,李伯也能偷偷的给他买上一串。
小白是卓然养的一只鹰,全身雪白,就连喙也是白的。这只鹰是卓思远几年前走镖时捡到的,当时想着带回去养着,等以后走镖时可以在天上盘旋探路。
因为捡回去的时候是幼鹰,一直被卓然照料,后来也是他在熬鹰,所以要想走镖时把它派上用场,就必须带着卓然。
不过卓青山和卓思远两父子是有着共同想法的,天下不太平,流寇四窜,战事频发,所以坚决不让卓然走镖,但是武艺却要精进。
李伯敲了敲堂屋的门,卓思远看到外面的人影,便知道是李伯。起身过去打开门,恭敬地说:“李伯,我正准备过去请您。”
微微点了点头,李伯走到卓青山对面坐下,倒了一杯茶说:“最近几个月镖局一趟镖都没接到,青山兄你从那座小寺庙跑回来,不会是来怪罪我这个大掌柜的吧?”
卓青山用眼神示意卓思远去拿东西,随后他转头看着李伯,有些感慨:“不怪你,要怪只能怪这个世道和天下,到处都是流匪强盗,有些练武的人不去保家卫国,反而去和那些人同流合污。”
停顿了一下,卓青山叹了口气继续说:“我们青锋镖局也不复当年,名声和实力都落后了,自然很难接到镖。”
这时卓思远拿着一个很小的布袋回来,卓青山接过布袋放在李伯面前,笑着说:“这三十年来,你在镖局可谓尽心尽力,知道你爱喝茶,这是我途径一块茶地,觉得是上好的白茶,所以偷采了一些带回来。”
李伯又倒了一杯茶,笑着说:“以前在宫里,什么茶没喝过。”然后收敛了笑容,脸色严肃的说:“不是没有雇主找我们青锋镖局,而是他们要去的地方我们没有底,再者开出的价钱和我们要承受的风险不对等。”
站在一旁的卓思远刚要说话,李伯已经接着说:“最近有一趟客镖,礼部侍郎陈大人告老还乡,途径我们青锋镖局的地盘,要我们护送六十里路。”
“我权衡再三,觉得可以接。”他稍作停顿,语气变得低沉。
“六十里路,可要经过荆甸山?那边可着实难去,不要命的盗匪太多,且那匪首刘二棒子谁的账都不买,恐怕此镖不能接。”卓思远有些担心。
卓青山已经许久不问镖局的事情,所以他一直保持沉默。
李伯喝完杯中的茶,没有再倒,他看着卓思远的眼睛说:“我说能接就是能接,你是不是许久没走镖,胆子给丢外面路上了,还是一身横练的功夫是儿戏?”
体会到李伯眼神中的意思,卓思远没有继续辩解,
将茶杯放好,李伯语气恢复平静:“礼部侍郎陈大人为官清廉,没什么金银财宝,只是妻儿需要保护,荆甸山的那帮盗匪主要是为财,不会为难我们的,你去准备准备,明天要到悦来客栈和雇主细细商讨一下。”
看着卓思远离开,卓青山对李伯说:“我这次回来主要是为一件事。”
“青州城的雷津?”
“没错,近几个月他实在有些过分,但凡有镖局经过他的地盘,毫无商量,不仅劫了人家的货物,还打伤不少镖师。”
“上个月安泰镖局的官镖经过,其中一位镖师竟然被他重伤致死。”卓青山毕竟见过各种场面,心态早已超凡脱俗,在说这些话的时候,言语中没有夹杂过多的情感。
“镖局向来主和,镖师的为人也是谦恭有礼,若能和他商讨好自然可以,如果不能,大可废了他的手脚。”李伯的言语中带着一丝轻蔑的杀气。
“杀一盘?”卓青山站起身。
“老规矩,让你一炮一马……”
两个精神抖擞的老人轻身上榻,安静的下起象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