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被小师叔拿捏的第十五天
纪见在书院外头候了许久,眼巴巴地见人都走光了,日头渐渐落下去。
才终于等到了自家主子从里面出来。
少年面色阴郁,显然心情不虞,纪见心有惴惴,怕乱说话惹祸上身。
等人下了台阶就狗腿版地去撩车前的帘子。
纪临风余光瞥见一抹从墙角匆匆离开的身影,若有所思会儿,才纵身跃上车身。
马车辚辚,回府的一路上,纪临风始终抱着双臂闭目养神。
半晌突然开口问道:“那小子这几天还在府前闹吗?“
纪见憋闷许久,打着哈欠都快睡着了。
见沉寂终于被眼前人打破,瞬时起了劲,接话道:“可不是吗,这缠人的功夫简直比那傅瑜还有过之无不及!”
他话不过脑,提到“傅瑜“时,明显感觉到身边人眸色一沉。
立时捂住嘴噤了声,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赶忙转了话锋道:”少爷,难道咱们就任由那小子就这么继续闹下去吗?“
纪临风却气定神闲,语气淡淡道:“不急,看他还能坚持多久!“
傅瑜晚上又上了一次殷雄给的药,翌日就活蹦乱跳了。
只是从小练蹴鞠,脚上旧疾一直未愈,又加了新伤,想要完全恢复还是需要点时间。
干完手上的活,她在书院里转了一圈,都没见到纪临风的影子。
走了许久,腿又开始作痛,摸了摸脚腕,傅瑜坐在长街上歇脚。
身子才坐定,抬头就瞧见正前方的屋檐上竟坐着个人。
应是才下骑射课,少年那身绛紫色的箭袖轻袍还未来得及脱下,身姿挺拔地半坐着,手上还挽着一张大弓,目不斜视地眺望远方。
屋檐上风很大,他飞扬的发丝下那双黑眸一如既往的沉静,如块幽深的宝石,泛着泠泠的光。
傅瑜欣喜地起身,露出盈盈笑意,见四下无人,挥着手臂大喊:“小师叔!”
见他回眸看过来,她小心翼翼地拢住装在袖间的物什,急急道:“小师叔你等等我,我现在就上来!“
她从台阶下走下来,一瘸一拐的,走得有些慢。
她懊恼地微微蹙眉,强忍住腿上的不适,尽量将步伐加快了些。
步入院子里后,又四下张望,想找梯子。
跌跌撞撞的身影倒映在纪临风眸中,他握着弓弦的指骨渐渐绷紧,视线又凝在她的那双腿上。
“不许上来!”
这声呼喝骤然打乱傅瑜的步调。
少年的声音极冷,面色也是沉得吓人,看她时眉眼间甚至还夹着几分厌恶之色。
傅瑜怔愣,总觉得今天的小师叔仿佛和平日里不一样。
往常他虽然不爱搭理人,却从未用这种眼神看自己。
她是做了什么惹他不快的事吗?
思量许久,傅瑜心觉近日自己挺老实的,也没干什么出格的事。
除了和人干架!
但这事小师叔应该是不知的,那他这气呼呼的样子,到底是为何啊?
男人心,实在太难猜了!
傅瑜叹了口气,决定放弃,出声想说明来意:“我是想给……”
说话间她不自觉地上前两步,熟料一支袖箭竟突然从天而降,直直地射落在她脚边,阻挡了她前进的步伐。
虽然那箭已经被拔去了箭头,不会伤人,但那股势如破竹的外力仍是不减。
傅瑜被吓得身子一抖,僵在原地,藏在袖间的物什却猛地飞落而出。
她下意识伸手去抓那东西,却扑了空。
随着“哐当”一声巨响,眼睁睁看着它轰然落地,碎成了好几截。
傅瑜蹲在地上,想把那些黑色的碎片拼凑起来,却发现无论她怎么努力,都恢复不成原来的样子。
她眼眶蓦然红了一圈,抬头委屈地喊道:“小师叔,你干什么,我就是想送给你这个而已,也不可以吗?”
听出她声音里的哭腔,纪临风的心脏猛烈地颤了一下。
他放下手中的弓,看清她掌心捧着的竟是一方小小的石砚。
近日傅瑜留意到纪临风常用的那方砚台已经很旧了,
偶尔路过街市,看到这个圆形的砚台,就跟鞠的形状一样。
她一眼就想到了纪临风,等发了工钱,就跑去买了下来,想选个好日子送给他。
可惜她千挑万选,却偏偏选了个最差的时日。
头顶上又飘来一阵冰冷的声音:“我已经说过了,不要过来!“
少年薄唇紧抿成僵硬的弧线,别过头不看那双泛红的眼睛。
“小师叔,你就这么讨厌我吗?“
傅瑜眸里浮动着盈盈水光,神情倔强地仰着小脸,大声质问他。
纪临风瞬间哑然,只觉那一刻喉咙里好似落满了灰尘,干涩地什么声音都未发出。
日头被浮云遮住,迅速吞噬院内光景。
沉沉的天幕下,她见他毅然转身,很快消失在了天际。
铁石心肠纪临风!凶神恶煞纪临风!活该没人疼没人爱!
傅瑜站在河边,扬起的手臂忽而僵住,还是没忍心把那些砚台碎片扔进水里。
转头又一片片装回了袋子里,怎么也是她好不容易攒了一个月工钱买的。
要不回去再努力试试,看看能不能拼起来。
早知小师叔会这般不领情,她就该把这些钱全部买好吃的,也不至于买这种不实用的东西。
傅瑜心觉这次自己亏大发了。
思及此,心中更是气极,改往河里扔小石子来泄愤。
傅瑜垂头丧气地回到书院,又见到纪临风和管事在亭廊上说话。
少年指着不远处的石阶,不知说了什么,那管事忙不迭地应声点头,十分殷勤。
未几,纪临风转身离开,余光明明看见她了,却只当视而不见,径直离去。
傅瑜想追上去,问他到底是怎么了,却被管事的拦住了去路。
负责这里杂役的管事是个年过半百的大叔,往日里除了势力些,也算好说话,并未怎么刁难过他们。
管事大叔沉默了片刻,却面露难色,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傅瑜面上带着恭敬的笑:“您找我是有什么事吗,我今日手上的活都已经干完了!”
“哎,这些钱你拿着吧!”他突然从衣袖间拿出一吊钱放到她手上,叹了一声:“咱们这怕是留不了你!”
傅瑜没拿那钱,追问道:“为什么,是我哪里做的不好吗?”
管事大叔打量眼前人,身量虽瘦弱了些,往日里手脚却是麻利的,从不偷懒懈怠,更重要的是工钱还要的少,试问这样的人哪个府里不喜欢?
只是可惜了!
“怪只怪你这小子得罪了不该得罪的人!如今有人要你走,我也就是个小小管事的,也只能照办!“
他又把钱硬塞到傅瑜手里,好声好气道:“这些钱权当遣散费了,咱们好聚好散!”
傅瑜噎住,对方那句得罪了不该得罪的人刺得她耳边嗡嗡作响。
适才纪临风和眼前人交谈的画面在脑中一闪而过。
她深吸一口气,声音在唇齿间滚了好几圈,才哑着嗓子道:“你说的那个人是纪临风吗?”
“有些事还是不知道的好,拿了钱就快点走!”
管事没了耐心,不甚靠客气地开始呵斥赶人。
话都说到这份上了,傅瑜又哪有还硬懒着不走的道理。
等她一离开,那管事的便上前命令那些正在擦拭台阶的杂役去别处干活。
他自顾用脚踩了两下台阶,自言自语道:“这地也不滑啊!”
前头,纪临风特意嘱咐他不用命人擦拭这里的台阶了。
扬言说什么近日多雨,地面湿滑,容易摔倒。
他也就奇怪了,往日里连话都不肯多说半句的纪家公子,竟会亲自跑来同他交代这般细小的琐事。
算了反正他也就是个打杂管事,纪家的人自是不敢得罪的。
也不再纠结于此,但又忧心傅瑜甩无赖,以免节外生出。
巡视钱又特意派了两个人盯着她。
傅瑜被一路盯着收拾完了包裹,原还想和殷雄再打声招呼再走的。
可那两人的目光实在太凶狠了,好似她多呆一秒,就要把她吃了一样。
傅瑜只能老老实实地走出了书院。
站在门前,望着长街上涌动的人潮,好像所有人都有前进的方向。
唯独她,不知道该往哪里走,哪里又是最后的归处。
她看着身后的大门被一点点关上,看着昔日走过的亭廊屋檐悉数消失在目光中。
心仿佛也跟着那方石砚一起被摔得七零八落,再也拼凑不起来。
原来小师叔真的如此讨厌她,讨厌到这般迫不及待地想要赶她离开。
一直以来她天真的以为,只要用心,就可以将那块冰冷的石头捂热。
可是这终究只是她的自以为是和一厢情愿罢了。
即使如此,那也该有个堂堂正正的了断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