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续
而此时,史一氓正在鄱阳湖畔的湖口村,与妈妈刘海棠和妹妹王雪妮的意外相逢,让史一氓孤苦寂寞的心稍稍安稳了一些。
倏忽已过半月,在这半个月时间里,史一氓白天还算过得惬意,每天跟着王雪妮去鄱阳湖中采菱挖藕,本也是少年心性,与众少女湖中纵情嬉戏,乡下的女孩子没有城里女孩子的那份娇羞和做作,率真纯朴,天然本色,哭笑皆随性,又不用有那么多的忌讳,史一氓一时乐不思蜀,也想不起祁心怡。
可是每天到了晚上,史一氓却总是辗转难眠,一种浓浓的思念和期盼让他睡意全无,他无数次地想起在祁门镇与祁心怡的初次相遇时,祁心怡俏皮可爱的样子;卧龙谷,祁心怡舍命救自己,又不顾世俗禁忌给自己疗伤,不惜肌肤相亲;走苗疆、闯昆明,奔长沙,一路上祁心怡的欢喜与忧愁,尤其在葫芦岭上时的惊慌无措,葫芦山庄的同室而眠,无不让史一氓心头更乱,思念犹甚。
辗转反侧的几个晚上后,史一氓终于忍受不住,一天夜半三更,史一氓悄悄起床,顺着村里的街道直走到村北端鄱阳湖与长江的交汇口,眼望茫茫江面,沐浴着冷澈的晚风,聊解苦闷。
只见石钟山北端如刀劈斧砍一般立与江边,山势不是很高,长满了郁郁葱葱的树,此时,明月高悬,夜空如洗,江面平坦开阔,铺满了鳞鳞波光,江面上吹过来的风明显带寒意。
史一氓稍作停留,顺江边往东随意走去。
数里之外是一片群山,重峦叠幛,高低错落,月光下,一条灰白的不是很宽的路蜿蜒探入山中,隐约可见中间一座高峰顶部有一座寺院,隐在苍松翠竹之间,此时已近黎明,寺院隐隐传来作法事的诵经声。
史一氓有心去山顶转转,见路途不是很近,又及将天明,恐妈妈和妹妹早上见不到他,白白担心,于是,打消此念,坐在江堤的一株大树下,眼望江面,独自出神。
大树投下一个老大阴凉,罩在史一氓身上,隐住了史一氓的身形。史一氓眼望江面正在出神,忽见江面上一艘小船迅速冲到岸边,几条黑影快速跃上岸,倏忽之间已跃上屋顶,向绿柳庄飞奔而去。
史一氓略一迟疑,见这几个人来得匆忙,轻功又极佳,猜想必是武林高手,只是不知为何而来,一时兴起,起身疾跟下去。
几个人影疾奔入绿柳庄后密林中,史一氓隐身在距离绿柳庄数丈外的一棵大柳树上,借着月光,见庄内一片寂静,侧耳细听,密林中也是寂静无声。
绿柳庄坐北朝南,最北边的一进院落后面即是那片密林,距离不过一丈远,院墙略高,上面摆放着荆棘,此时,正房中间的一间房内透出微弱的烛光,却是悄无声息。
不多时,几条黑影从密林中出来,向绿柳庄西侧绕去,在第三进院落的墙外停住,几人略作商议,见四下里无人,纷纷越墙而入。
月光下,只见几个人动作敏捷,身轻如燕,虽身穿八旗服饰,却实不象是清廷官兵,各人手中均抱着圆桶状物。
几个人落入院中,悄无声息,其中一人向东西南北指了一通,几个人瞬间分开,有的人把手中的东西泼在窗户和货堆上,有的人把什么东西埋在院中和门口,躬身轻轻将一条线引到墙外,另外几人分别站在两端门口警戒。
一切都已做完,前院和后院的护卫依旧浑然不觉,只见领头的那人从怀里取出一块令牌轻轻扔在二进院落的门口,几人迅速跃墙而出,倚在墙根,一人掏出火折点燃扯出墙外的那根线,只见一道亮眼火光迅速燃过院墙,几个人却闪身离开绿柳庄,向江边疾速跑去。
史一氓隐隐觉得其中有三个人的身形似曾相识,但脸部被头盔包得严实,朦胧中无法看清相貌。
眼见火花燃进院落,史一氓登时醒悟,那条线是药焾,埋在地下的一定是炸药,想到此,不由惊出一身冷汗,急忙一跃下树,展开疾行功夫,堪堪跑到码头,只听绿柳庄内一声炸响,接着火光冲天,照得夜空亮如白昼,火光中传来杂乱的叫嚷谩骂声和数下浓重的爆炸声,大地为之震颤。
住在一进院落的护卫听到爆炸声,立即推着水车来到二进院落,连扑带浇扑灭了火头,好在炸药炸起的尘土压灭了四周的火焰,尽管房屋的门窗和二进院落里堆放的东西焚烧一光,房屋的主体并没有损坏,村里的民众闻声纷纷围在庄门前,想进庄帮忙灭火,均被孟清平拦在门外,婉言劝离,乡民不解,孟清平也不做解释。
绿柳庄中堆积的不是寻常物,而是天地会兴兵起事所需要的各种急需物质,自然不能让乡民们知道。
劝走了乡民,孟清平安排人在庄外四角处警戒,自己则领人关好庄门,来到二进院落,只见眼前一片狼籍,惨不忍睹,余火已尽皆扑灭,好在损失不算严重,遂站在门口往二进院内仔细察看。
只见西侧院墙上有一道轻微的熏燎痕迹,空气中焦糊味道中掺杂着淡淡的硫磺味,孟清平急纵到西墙外,只见墙根处有数个脚印,脚印直奔江边方向而去,遂又纵跃回院内,刚要走进二进院落,脚上突然踢到了一块硬绑绑的东西,东西在地面上扁扁地滑出。
孟清平从身边人手里抢过火把,向地面照着,只见一块青铜腰牌躺在地面,孟清平迅速拿在手中翻看,只见铜牌正面写着“锦衣卫百户”,背面则写“凡悬此牌者,出入宫免查”字样,遂把火把狠狠摔在地上,面露凶光,全没了斯文模样。
此时,天色放亮,一轮红日从江天之际升起,映红了半壁江面,金波鳞鳞。史一氓已追到了江边,只见那几个人乘坐的小船在江面漂荡着,隐在金黄色的晨霞之中,渐行渐远,拐过一道弯消失在茫茫的江面。
史一氓呆呆地望着江面良久,他始终弄不明白,朝廷既然知道这里是天地会的老巢,为何只派几个人来偷袭,而不是大队人马清剿,他想不出头绪,遂转身往家走。
王雪妮正出来找他回家吃饭,远远问到:“哥,你去哪了?妈喊你回去吃饭。”
史一氓答应一声,加快脚步回了家,刘海棠迎在门口,笑着问到:“刚才绿柳庄出事了,你知道吗?”
史一氓含糊地答道:“嗯,我刚才去江边了,看到绿柳庄着火,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刘海棠见史一氓头上有汗渍,衣服上有灰尘,顿时满腹怀疑,急急地问:“你刚才到底去哪了?”
史一氓笑了笑,道:“就去江边坐了坐,晚上睡不着。”
刘海棠一脸怀疑,不无担忧地看着史一氓,问:“绿柳庄的事与你真的没有关系吧?”
史一氓笑了笑,道:“娘,一点关系都没有,您就别担心了,孩儿凭白无故,与人家无怨无仇,为何要云人家放火?”
刘海棠见史一氓说得认真,不象有所隐瞒,这才放下心来,道:“和儿无关就好,那个庄子可不是什么好去处,进出人等忒杂,看着个个都不是善茬,你千万不要去招忍那些人,连问都不要问。”
史一氓故意问到:“娘,为什么不让去?”
刘海棠一脸的关心,说到:“总之去不得,你听娘的话没错。”
史一氓微微一笑,上前扶着刘海棠的肩膀,道:“娘放心好了,孩儿记住了。”
刘海棠立即高兴地说到:“快吃饭,我给你做了藕蒸肉,荷叶饭和炒虾仁,快和你妹妹一起吃饭。”
史一氓道:“娘也一起吃。”
刘海棠道:“你们吃,我去码头卖螺去。”说着话,拎着一个装着螺的筐直接去了码头。
码头上人突然多了起来,不断有人走进走出,多是往绿柳庄方向,远远只见孟清平在庄门口迎接,与来人欢笑寒喧,煞是忙碌。
刘海棠隐隐觉得有什么不对劲,但转瞬不再去想,专心卖起了螺。
吃过早饭,史一氓见妈妈还没回来,信步来到码头,刚好有一只船停靠在岸边,船上走下几个人,领头的人赫然竟是性空方丈,身后跟着十几个人,个个气度不凡,熊肩阔背,显然都是练家子。
史一氓急忙转身背过脸去,直到性空方丈走出码头,这才转身来到刘海棠的身边,问到:“娘,卖得好吗?”
刘海棠抹了抹头上的汗,笑道:“今天的客人比往日多,卖得还好,儿怎么来了?”
史一氓道:“我见娘这么久没回去,心中不放心。”
刘海棠道:“青天白日,有啥不放心的?你回去吧。”说完,又凑近史一氓的耳朵,低声说到:“今天码头上来了很多生人,三教九流,都去绿柳庄了,儿没事就不要出来了,免得发生意外。”
史一氓抬头看了看绿柳庄,只见性空方丈正与孟清平打着招呼,距离太远,听不清在说什么,孟清平又冲另外的十余人打着招呼,然后一起进到了庄内。
史一氓知道,性空方丈是天地会的头领之一,突然来到了绿柳庄,显然是筹划什么重要的事情,绝不仅仅是为了这一把小火,他决定晚上进庄去打探一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