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妻间的小把戏
小姑娘?
金枝环顾四周,除了风和树,无人,她拧眉:“你在跟我说话吗?”
丰恂点头,依旧笑着:“自然是与你讲话,你这年岁,不是小姑娘是什么。”
短短时间,比那日在竹园说得还多,笑得更灿烂,好像在很久以前就认识一样。
她没做多想,心里还记挂着飞走的八百两。
郁闷。
她虽心中烦闷,面色却是平和温静,仿佛只是来此秋游一番,纵使迷了路,依旧不急不躁的状态。
“朱家当场悔婚,想必这会儿家中已然闹得不可开交,于情,我支持朱小姐与心爱之人远走高飞,于理,亲疏有别,今日丰公子二话不说便将新娘子带走,令我金家丢尽了颜面,丰公子说我应该高兴才对,岂非再三羞辱我们金家?”
演技派的诡辩,听得丰恂眉头一皱。
“我此番追来,想必有不少人瞧见了,还请丰公子与我一道回去,给大家一个交代吧。”
她说得慢斯条理的,俨然一副誓死维护金家尊严的坚定模样。
凝着她做出“请”的手势,丰恂的眉头瞬间拧做一团:“金家落入如今的境地,你心中当真觉得十分不悦?”
悦,悦惨了。
金家怎么着都是活该,报应罢了。
但她不能表现出来,于是故作羞恼:“丰公子说的是什么话!我虽已嫁人,但还是金家的女儿,金家陷入窘境,我怎能开心得起来?”
“你......”
丰恂欲言又止,遂紧拧眉头打量她,脸还是这张脸,模样,声音都未曾改变,却又像变了个人似的,言行举止截然不同,眼神更为灵动坚定,嘴皮子也利索许多。
按照上辈子的年龄算,金枝比丰恂还要大上几岁,即便如今成了十五岁的少女,迎着他的目光时毫无怯意。
从他的眼睛里,金枝看见自己如今的模样,脑海里突然响起一个熟悉的声音。
——“娘子可知,我在你眼里是何模样?”
——“我在娘子眼里瞧见了两个字。”
她怎么会突然想起这事?
一想到尚如期孤身一人在金家,她心头一激灵,赶紧往回走。
手腕被一把抓住,丰恂绕到她面前,居高临下睨着,若有所思道:“你可还记得.......”
“哎哟~~”
一声惨叫,渲染气氛十分怪异。
金枝偏过头,往丰恂身后看去,绛红身影被一根树藤绊倒在地,衣袂铺满落叶,扇子一般,仿佛枯萎中开出花来了。
半头乌发垂落胸前,勾勒冷冽分明的棱角。
白皙修长的手指微拢,落叶婆娑,翻卷着涌入冰凉的掌心,唇角勾起一抹深意,抬眸一瞬万物便失了颜色。
视线深深定在金枝手腕上的那只手上,目光幽沉,深邃。
丰恂还未反应,金枝已经甩开他的手,大步流星走上前去,言语关切道:“夫君这般不小心,可有伤到哪里没有?”
语气有了些许波澜,与方才又是另一副模样。
丰恂凝着被甩开的手,风自虎口处贯穿,掌心凉意渐浓,他回过头去,神色愈发复杂。
那双深邃的眼望了过来,含着泼天的敌意,低头与金枝讲话时又是另一番模样,长臂一揽,将那烟粉色拢入怀中,附耳说了些什么,怀中人儿咯咯笑着,那眸再次抬起,挑衅地看向丰恂,丰恂咬了咬牙,发出微不可闻的哼哧声。
尚家人,果然不正常!
而实际情况却是,尚如期什么也没说,只是暗暗掐了金枝的痒痒肉,丰恂误将其听成欢悦的笑声。
金枝不甘示弱,在他脖子上咬了一个牙印,不深不浅,瞧着像个月牙似的。
尚如期也不反抗,不知疼似的任她咬着,笑意甚浓:“娘子若是解了气,我们该回家了。”
回家?
她大义凛然道:“不成,娘家的事还没解决,我怎能抛下不管?”
——笑话还没看够,我不能走。
她半蹲在尚如期面前,脸上堆满了关心:“朱家小姐这一番悔婚,闹得是不可开交,夫君可是疲累了,不如这样,夫君先回府去休养生息,待事情圆满解决,我立即赶回竹园。”
“也好。”
出乎预料地,尚如期应得很是爽快。
少一个人,她就少费一份心思应付,更何况她接下来要做的事,不能叫任何人知晓。
余光觑见一抹玄色,金枝正要起身,却听尚如期说道:“可是,我方才寻娘子心切,没当心脚下,被绊了一跤,扭了脚踝。”
闻言,金枝立马掀衣查看,脚踝处又红又肿,果然是扭伤。
夺命蛊自母体传来,对身体的伤害极大,即使蛊虫已除,尚如期再也不能恢复到最好的状态,身体羸弱是常态。
而每当另一种蛊发作时,如同鬼门关前走一遭。
所幸,每次都被她成功抑制住,可这种效果并非一直保持,当抑制效用达到一定程度时,书籍上的法子便会失效。
想到此,金枝心中闪过一丝遗憾,不知是真心还是演戏:“都是我不好,若不是我不打招呼就跑出来,夫君也不会着急至此。”
恍惚间。
丰恂定在原地,仿佛看见三年前那个下雨天,小女孩匆匆奔来的身影。
浑身湿淋淋的,眸子里含着泪水和歉意:“都是我不好,如果不是我非要跑出去买吃的,你也不会被他们抓住。”
随后留下一个布袋子,扭头跑进雨中。
后来,她就再没出现在他面前。
他望着金枝愧疚的模样,心尖忽地一颤,脱口而出:“其实你无须自责......”
与此同时,一道低沉的男声:“娘子可是知错?”
金枝投来的眼神太过陌生,丰恂瞬间被拉回现实,轻咳着说道:“其实你无须自责,男子汉丈夫顶天立地,将来是要撑起一个家的责任,不过是受了些微不足道的小伤而已,缓个几日就好,有甚好自责的!”
明里暗里都在讽刺尚如期矫揉造作。
通过《蓝衣记》一事,金枝就知道丰恂的切入点特狠。
尚如期却不以为意,举止矜贵优雅地,以金枝为支点站了起来,半边身子覆在她身上,从远处看,好似她披了一身绛红大衣。
“娘子若不想我受伤,日后莫要不告而别!”
声音低低的,沉沉的,似是一种无奈的央求,又似威胁的意味。
金枝思绪在别处,漫不经心地“嗯”了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