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比起方平生不久后的不幸来,吴鸣应该庆幸自己与秋碧至少还是同学,庆幸自己没有在感情的道路上踩雷。因为方平生与游青青很快就已经连同学也做不成了。游青青对方平生是抱有一定好感的,但这好感不足以让两人的关系更上一层楼。岂止是难以更上一层楼,后来事情的演变导致两人几成陌路。游青青是有男朋友的,这一点方平生后来也是知道的。但爱火早已燃起来,既成燎原之势,哪有自动熄灭的道理?或者说哪能自动熄灭呢?火光熊熊,游青青就算站在地球外也能感受到那逼人的灼热。
军训那会儿,因为聊得开,方平生的心里开始埋下了火种,并在舍歌比赛那会用敞亮的歌声点燃了。开学后,火苗越来越大,先还是隔个一两天地打一次电话,后却是每天晚上都要打,仿佛不打就会感到空虚似的。渐渐地他发现接他电话的很多时候是她的舍友,不是说她在洗澡,就是说她还没回宿舍。方平生油然生疑,可还没疑到自己在她那里现在已经不是个受欢迎的人了,但南伟却早看出游青青那是借口,就劝方平生不要再浪费时间了。然而这冷不了方平生的心,直到游青青生日那天。两人坐在7号楼草地上,方平生也不急着表情达意,而是天南海北地侃起了大山。沉香砍大山救了母亲,方平生“砍大山”,山可是纹丝不动。当方平生终于转入了正题,原本不露声色的“山”渐渐开始慌了。当方平生倾诉完情怀,趁势吐出最后一句“生日快乐!”,并从包里取出《哲学随想录》,一脸虔诚地捧与“山”时,山却站了起来,摆手道:“谢谢。我不能收你的礼物!”说着,山就迈开了脚步,方平生看着佳人无情,气得脸都涨紫了。回到宿舍,一下子把包重重地扔在桌角里。南伟当时不在,魏靖和吴鸣却在。魏靖道:“你何必为一个不值得你付出的人动气伤肝呢?天下那样的女人多的是!”方平生道:“你可好,吃不下袁雯,就吃下了余双双,我可没你那种本事!”魏靖听出他的讽刺,笑了,接着道:“老大,你话说得难听了点,人总不能在一棵树上吊死吧!而且我也是付出真情的,不然双双怎么会跟我?”“你小子还不是乘她没谈过恋爱单纯好骗吗?”方平生不服气地说。“老大你真是狗嘴里吐不出象牙,我和双双都是单身,你情我愿的事,怎能叫骗?”方平生重重地叹了口气,不再说话,却听见吴鸣轻轻地叹道:“抒尽平生意,难为游青青,这感情的事真是……。”顿时又不平了起来,用拳头擂着桌面,喝了声“吴鸣,你给我闭嘴!”吴鸣笑了笑,不再说下去了。
方平生失恋后,经常摆着拳头,邀请舍友出去练练。南伟总说踢球很累了,没那兴致,魏靖说他是跆拳道出身的,不喜欢散打,而况自有了“鱼”儿之后,更没那闲工夫去练习了,连晨跑都丢下了。方平生最后把希望寄托在看起来有些瘦弱的吴鸣身上,笑道:“听说你喜欢武术,你我算同道中人,出去练练吧!”吴鸣陪方平生练了几回,看出他的气渐渐消了,便想中止两人的“身体对抗”。方平生练上瘾了,还以为吴鸣因为他个子矮而看不起他,在最后一次“身体对抗”中,竟脱了拳套,扔在吴鸣脸上,恨恨地说:“你他妈的,怎么越来越没激情了?”吴鸣一脸无辜,看着他走远,意识到应该安抚安抚下他的心,便追了上去,跟他一起走了回去。到了宿舍,才开口道:“平生,学业为重啊!你既已消了戾气,就应该把力气放在学业上了。像这些什么散打、跆拳道之类的,只能当成爱好,作不了将来的职业。”方平生恢复了北方人豪爽大度的本色,笑道:“你他妈的倒像个长者似的,语重心长啊!”经此一事,方平生后果真成了系里有名的学霸,除了偶尔的外出,课余时间多呆在宿舍钻研学问。这便有了后来吴鸣的“荐贤”。起因是吴鸣本学期期末计算机基础教程考试没过关,所以到得第二学期刚来不久,他便主动请辞学习委员的职务了。
辞职前,方平生笑着对他说,你可以推荐下我,如果不行,也没什么关系。吴鸣敲门进了蒋元平宿舍,蒋元平道:“有何事呢?”他涨红了脸,道:“我想辞掉学习委员的职务。”蒋元平抬头看他,叫他坐下,问道:“这是何故?”吴鸣道:“我计算机不及格啊!”蒋元平道:“那也不用急着辞啊?!学院里其它班的也有出现这种情况啊!”吴鸣仍坚执道:“学习委员一职在班级学习中关系重大,我现在既然有课程不及格了,如何还能继续身为表率。”蒋元平道:“你既然如此坚执,那就这样了。”不见吴鸣起身,便又问道:“还有什么事呢?”吴鸣道:“我能否推荐个人接我的职?”蒋元平道:“谁?”“方平生。”“你先回去吧,这事我自有主张。”
回来后面对方平生“翘首以望”的神态,吴鸣把蒋元平的话告诉了他。他还存在着期待,但一天后就化为了泡影。新的学习委员是他的初恋对象——初次单恋的对象——游青青。
大学城在海城郊野,小偷和地痞不断。小偷往往偷的是学生们的自行车。大学城有好几处黑车交易点,分散在几个学校,酷爱“风驰电掣”的方平生视为宝贝的“黑骏马”也被黑去了,气得他脸都白了,从此那句名言“风驰又已到钱塘”,方平生每每朗诵时,就感到有点不是滋味了。他上学期失了“恋人”,这学期又丢了“爱车”,虽是学霸,却还没入党,也无与学霸相匹配的学习委员的身份,人生总是失去的多,获得的少,他想不开的是这种种不幸为何总降临在他身上,真叫人情何以堪啊?!
自打方平生车被窃后,南伟和魏靖都加强了防备,分别为爱车在前轮也上了一道锁,吴鸣却是没事人一个,因为他没车。
吴鸣虽没碰上小偷,却遇上了地痞。地痞是专门收摊子保护费的。有人交不起,或不愿交,那只能砸摊。城管是在城里,是不会来管这些小摊小贩的,所以这些小摊小贩在这里本应该“如鱼得水”,活得滋润自在,但一碰上地痞就只能战战兢兢,如履薄冰了。大学城里有的是公安,但他们也只是睁只眼闭只眼,并不当回事。吴鸣却自小就好管“闲事”,爱打抱不平。那天下午放学后他趁着天色还早,便去训练他很不熟悉的计算机二级,直到余额不足时才出了机房,回来却发现食堂已经打烊,只好出外吃饭。摊主问他要什么?他道:“来碗面条。”“卤的还是煮的?”“煮的。”他边吃边想着秋碧,快要放假了,他们应该和上学期一样一起回去的吧?路上有伴确是件好事。事实上这只是他自己的想当然而已,他并没有见过也没有听过他们上学期一起回去。大半年来,他只在心里默默地念着她,虽时常见面,却并没有任何逾矩的言行。上学期他在超市见到他们,那是他第一次见到她男朋友,也是唯一一次,那是个周末。小伙子高高瘦瘦,满脸疙瘩,但看起来挺阳光的。也不知道为什么的,当秋碧看到他也在超市,同他打招呼时,他有一瞬慌神。事后他想也许是因为那句招呼是“你也在这里。”“唉——”一声长长的叹息打断他的念想,他抬头见摊主一脸苦色,像霜打的茄子,没半分神采,站在摊后吸烟,便不禁问:“大叔何事苦恼?”摊主摇摇头,不肯吐露半句。吴鸣道:“什么难事这么烦人,大叔好像是林城人吧!有什么苦恼尽可以跟我说!”那摊主也听出他的林城口音,便道:“阿弟,不要管闲事!”吴鸣生气道:“你我既然是老乡,有幸异乡相逢,那就是有缘,你却怕什么,有什么就讲什么!”“你别说了!他们来了。”吴鸣听他既急又怕的声音,心想莫非就是坊间传言的什么地痞,以前只听说过,可从没见过,这回倒要见识见识。果然,片刻之后来了三四个人,为头的獐头鼠目,把头发染成红色,敞开着衣襟,口里叨着根烟,后面跟随的,却都膀阔腰圆,手里提着不锈钢水管。“你老小子,这回想通了没有?”那獐头问道。摊主道:“保护费我尽力湊,但你要的分成恐怕难以做到。我家上老下小的五口人呢!”“他妈的,你是不是不想在这里混了?”那獐头怒道:“你家有五口人,我家难道就只有我一人?”说着,就要摩拳擦掌的,这时突然听到一声怒斥,仿若晴空里一个霹雳:“岂有此理!”,那獐头吓了一跳,惶恐地朝前后左右看了看,没发现异样,再看时,正对着一双怒气冲天的眼睛,那眼睛眼珠突出,眼眶要裂开似的,乍看去像庙里的金钢的怒目。他有点慌,但看到对方不过一个人,也就把胆子放大了,问道:“你是什么人?赶紧吃完了,给我——”他刚想说“滚!”又马上觉得不妥,想这小子也许身怀绝艺,不可轻视,便改为“走人。”“哈哈哈”吴鸣大笑起来,这笑声笑得那獐头莫名其妙地脸红一阵又脸青一阵又脸白一阵。吴鸣笑声还未完时,就戛然而止,用右手食指隔空点着道:“你过来!”那獐头真开始慌了,心想若这人是疯子,那就惹不起了,但瞧这情形,似乎又不是疯子,那若这人是什么有背景的高人,就更惹不起了!吴鸣见他立在那里不说话,便又开口道:“你若不过来,我就过去了。你家既然靠你来养活,我也不断你财路,断你一条手臂如何?”说时迟,那时快,吴鸣已经奔到摊位后,抢了把菜刀握在手里。那獐头也算眼明脚快,急转身,一溜烟就跑了,那几个膀阔腰圆的“蠢物”见老大都跑了,也都望风而逃了。
“阿弟,你这不是要杀人么?!”摊主抹了抹额头上豆大的汗珠,又惊又喜地说:“但愿他们以后不再来!”吴鸣笑道:“大叔,我那碗面多少?”说着便取出十块,递给他要他找。摊主赶忙推了回去,道:“你帮了我,我感谢都来不及,怎么还能收你的钱?”“见义勇为难道是要图什么吗?你们摆摊的不就图个生活么,我怎能不付面钱?收下,收下!”说着,不由分说地把钱塞给了摊主,转身便走。“阿弟,阿弟!”摊主赶了上来,焦急地说:“还没找你的零钱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