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下午两点，通知去开段会，由辅导员蒋元平主持，学院副书记叶勤奋和军训营长讲话。之后蒋元平指定了各系各班的临时男女负责人，要他们召集各自班级的成员出去互相认识下。中文系只有一个专业，两个班。汉语言文学一班的同学在一个身材娇小的女生带领下陆续到了一处走廊，她说：“大家自我介绍下，我叫曹媛。”她刚说完这句话，一个身材虽不高，但骨架子蛮好的面皮黝黑的俊俏的男生接着说：“我叫南伟，是男生负责人。我喜欢踢足球。”魏靖笑道：“原来是同道中人。我叫魏靖。曹魏的魏，郭靖的靖。”吴鸣想起他昨天头发散乱的样子，心里琢磨着，魏靖，魏晋，莫非他父母取这名是希望他将来有那魏晋风流？这时听得有个很动听的声音，像莺啼又如燕啭：“我叫章珊！”“那谁是你的李四啊？”吴鸣不觉脱口而出。那女生愣了下，笑道：“这个嘛，就不需要你知道了。你叫什么名字啊？”“吴鸣。”那章珊，包括其她女生都听成“无名”。章珊道：“叫你自我介绍，你却来卖什么关子？”“我可不是商人，没什么关子可卖，真叫吴鸣呢！吴，东吴的吴，鸣，一鸣惊人的鸣。”吴鸣一说完，那章珊笑道：“果然是文科高手啊，一个曹魏，一个东吴的，名字都取得这么有意思，是不是还有蜀汉什么的也在这里？三足鼎立，少了一个可无趣得多了。要是你们两位叫魏操（伪钞）、吴权（无权）那就更有意思了。刘备是蜀汉的头，这里要是有人叫蜀备（鼠辈）……”话未完，众皆笑。吴鸣想这张珊可还真活泼，不过也够大胆的了，若这里真有人叫蜀（楚）备呢？原来吴鸣分不清sh和ch，误把这两个不同的音混在一起了。笑声一过，介绍继续。吴鸣记性不差，能迅速地把自我介绍者的面貌和名字刻在心里。当看到一个中等身材、面色白皙、笑意盎然的女生自我介绍说“我叫袁雯。”时，不由地联想到“原文”。中学试卷里经常有“请阅读原文”、“请根据原文”等字眼。原文后自然是一道道题目了，而袁雯身后那个却是谁啊？怎么隐隐觉得有点熟悉，便注视着那边。那人终于露出“庐山真面目”，微微一笑道：“我叫秋碧。”是她！昨天撞到的就是她！吴鸣明显感到内心有种莫名的兴奋。秋碧，不知是否取名自苏轼的《念奴娇．中秋》里的“桂魄飞来光射处，冷浸一天秋碧。”？正想问时，已有同学接着道：“我叫游青青。”，这话便出不得口。

　　南伟虽后到，但比起其他三个却显得见面熟了些，当晚就发明了“卧聊”这一名词。听说了魏靖也喜欢踢足球，两人便先聊了起来。聊着，聊着突然聊到男女朋友上。他哀叹时运不济，上一年高考发挥离奇，大失平时水准，结果生生地造成劳燕分飞。魏靖苦笑道，女朋友常常与自己龃龉，高考前终于分手了。哀叹是要哀叹，自豪却仍须自豪，南伟说，虽然女朋友和自己分手，但追他的女生还很不少呢！尤其一个初中小女生叫暖儿的就特别喜欢他。说起他们的相识，他一脸光芒。原来那暖儿是他们中学记者团的，因他体育竞赛百米、八百米都获得了第一，成了他们学校的体育大明星，何况他还是个彬彬有礼的文科小生呢！所以她去采访他，被他的气场给震撼到，后来便“南哥哥，南哥哥”地叫，他便回以“暖儿”的称呼。自我陶醉了一阵，突然问魏靖：“那个秋碧，你觉得长得如何？”魏靖愣了下，吴鸣却心里跳了下。魏靖想了想说：“还好！我倒觉得那袁雯和余双双都挺美的。”方平生拍了下桌面，扬声笑道：“你胃口好大啊！”“关灯，关灯！”外面传来学生巡视员的口号。“早点睡吧！还得储足精神等着明天大日头下消耗呢！”方平生走上前去关了灯，对大家说道。但其他三人爬上床后，还未有睡意，南伟对方平生说：“老大，你先睡你的吧！我们卧聊时声音会小些的。”

　　“嘘嘘——”，外面传来一阵急促的哨响，方平生一面爬起来，一面喊道：“快起床啦！”叠完被，下了床，去洗漱。回到宿舍，已看到吴鸣从通向床铺的铁梯子上一脚跳了下来，魏靖正在叠被，而南伟却还迷迷糊糊地在伸懒腰呢！方平生走到他床下，举起手用劲地拍着他的床栏：“他妈的什么负责人，还不赶快起来！”刚说完不过几十秒，哨又响，一阵尖锐的“嘘嘘——”灌满南伟的耳里，他惊地直起身来，胡乱地叠了叠被子，便下床去了。等他洗漱毕，方便完，宿舍里就只剩下他一个人了。他以百米速度冲下了楼，还好第一天军训地点离5号楼挺近的，就在食堂前的中央一块空地上。那位年轻的排长正根据身高排队列，汉语言文学两个班五六十号人都在一个排里。排完队列，自我介绍道：“我姓项，大家叫项排就可以。”说完又道：“你们应该不是第一次参加军训，大部分人应该高一入学前就参加过了。现在就先练立正和稍息。天气是热了点，但相信你们还是有热情的。我先说下立正要领：两脚跟靠拢并齐，两脚尖向外分开约60度；两腿挺直；小腹微收，自然挺胸；上体正直，微向前倾．．．．．．”说完，便开始喊“立正”。大家都双脚并立，站得笔直，眼望前方。十分钟后，项排开始讲稍息要领，讲完后“立正”、“稍息”、“立正”、“稍息”交替进行了十分钟，最后回到立正上站了十分钟，便解散去吃饭。食堂之后，大家回到宿舍开始整理内务。十来分钟后，蒋元平和一长官来察视全院男生宿舍的卫生情况，并记录在档，以便今后评比文明宿舍。当蒋元平到了303，来回地走了走，看到窗明几净，颇有几分高兴，但一抬头看到南伟床铺凌乱，便喝斥道：“南伟，你怎么回事？！”南伟这时也意识到早起时为了赶时间胡乱叠了被子，怕拉宿舍评比的后腿，三步并作两步地上了床，认真地叠好了被子。

　　内务整理完后不久，又是操练场。八九点钟的太阳照着“八九点钟的太阳”，大家也比先前朝气蓬勃了些。浓眉大眼，山东口音的项排身姿挺拔地立在排前，虽面对的只是一个小小的阵列，却大有他那位同乡辛稼轩“沙场秋点兵”的昂扬气概。麾下“战士”在他的感染下，俱都意气风发，不敢懒散，即便简简单单的军姿一个个都严格地服从他的号令，站如山上松，晶莹的汗水挂在额上，或顺着脸颊爬下，撩得人痒痒的，在他喊“休息”前却还坚持着不去挠，或流到鼻尖，顺着人中滑进嘴里，只感到涩涩的咸味，这咸味让吴鸣想起盐的味道，想起家乡海风的味道。终于听到那声如释重负的“休息”，擦干了汗，有人席地而坐，有人还站着。聊天的聊天，沉默的沉默。吴鸣望向前，在人群里，恰见秋碧转过脸，在近午的阳光下绽开天真烂漫的笑容，尽管这笑容并非是因吴鸣而绽放，吴鸣却感到有朵绯红的轻云缀在他蔚蓝色的心空里。

　　午饭后打开水回宿舍途中，老远就看到秋碧和袁雯向这边走来，越来越近了，他的心跳得快了些，及至到了面前，脸红了下，举起右手招呼道：“你们好！”秋碧提起空的热水瓶，把它举在胸前，像举起酒杯似的从容地打了声招呼：“你好！”袁雯盈盈一笑，走在头里了。

　　小休后，又到了队列操练时间了，仍沿续上午的几个基本项目。太阳是太热了些，站在吴鸣旁边的二班同学沈予朋站了不久，就突然晕倒在地，吴鸣和排头的林永峰扶起看时，苍白的脸上挂满汗珠，嘴唇也有些抖。项排听到有人喊道：“有人中暑晕倒了！”便走过去看，询问伤者要不要去医务室，见对方摇了摇头，便命令吴林两人把他送回宿舍休息。出了302宿舍，“嘎嘎嘎”一阵嘹亮的鸟声从阳台外的天空传了过来，吴鸣向阳台走去，举目四望，见茫茫秋空，一队人字型鸿雁次第向南飞去。正看时，听到背后锁门的声音，便转回身，是林永峰出来了，便一同下楼去了。

　　晚上熄灯后，奇怪的是方平生也加入卧聊的阵营。吴鸣听了几句，晓得了原来他是在谈游青青。南伟很认真地在那边听，并为他鼓励加油。魏靖正在吴鸣对面发短信，偶尔插入几句。吴鸣双手枕着头，想着今天发生的事。突然脑海里冒出一条“美人鱼”来，举瓶招呼，看来她是真的天真烂漫，不由地笑了，只是奇怪当时她怎么竟毫无一丝羞意了呢？敢是时过境迁的缘故么？抑或是有那个女伴在身旁？对了，那个女伴叫啥来着，袁雯？哈哈，原文，名字真有意思，吴鸣不觉笑出声来。方平生正和南伟说得入港，突听得吴鸣的笑声，还以为在笑他不自量力，有些恼怒，发作道：“你笑什么，笑得这么开心？”吴鸣一愣，魏靖突然插话道：“这个袁雯看来不好追啊！”，吴鸣这才知道魏靖是在和那袁雯发短信，南伟说：“秋碧游青青袁雯她们是一个宿舍的，魏靖，你要不帮老大问一下袁雯游青青的情况？”“我自身都是泥菩萨过河啊！”“不必了，我自己会问。吴鸣，你刚才笑什么呢，那么开心？”吴鸣这才省得方平生是误会自己了，定是以为自己在嘲笑他，忙道：“你别误会，我刚才笑跟你无关呀，是觉得袁雯这名字很好笑，你们就想不到中学试卷里经常出现的‘请联系原文’吗？”“哈哈哈！你自己的名字就不好笑吗？哈哈哈，吴鸣，无名”方平生既知道了吴鸣所笑与己无关，恶劣的情绪一扫而光，不觉开怀大笑起来。

　　紧张的气氛既然已经消散了，吴鸣也不管他们再继续谈些什么了，抽出双手，放在胸口，闭了目开始睡觉。不知什么时候进入了梦乡？梦乡不远啊！他现在不是在新世纪初的海城么，怎么一下子穿越到几百年前的山西阳曲汾水旁？那边那堆累石前怎么有一群什么人在哭哭啼啼的，莫非是来祭奠先考妣的？走近前去看时，那群人又放纵地唱起歌来，歌未尽时，又有人举起酒壶，仰起脸来张口就痛喝。真是奇怪的一群人，莫非都是疯子！他便不想再看下去了，转回身时，却被一戴着高冠的老头拦住。吴鸣生气道：“我走我的路，你来挡路是何意思？”那高冠老头答道：“你且转回头去，再去看看那堆累石有何异样之处？”吴鸣道：“我只看到一群异样的人，没看到异样的石。”“或许这回你就能看到。”那老头不由分说，拉住他手臂，直拖到那累石前、“疯子”后。吴鸣便往那累石上看去，赫然写着“雁丘”两个大字。他不解何意？刚想动问，一转身却不见了那老头，再转身，连那群“疯子”也不见了，只留下自己孤孤单单地立在那里，突然有人喊：“吴鸣！”他奇怪这里谁认识自己？“吴鸣，早起啦！”原来是方平生在叫他，他意识到昨晚做梦了，做得糊里糊涂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