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天亮,徐老道带着小男孩走下山,但见成片的山林,郁郁葱葱,青翠欲滴,小飞羽看着那飞流直下的瀑布,倾泻千里,白如飞练,声声如雷,轰然震耳。团团水雾蒸腾而起,激越的水沫四溅。在阳光的照射下,折射出耀眼的光芒。
茂密的森林里,树木林立,耸入云霄。虬龙般苍劲的树干上,青藤攀援而上,枝枝蔓蔓,缠绕不绝。潺潺的溪流,纵横交错,汇集激荡。山间云雾缭绕,地上的暗碧色青苔,深厚而柔软。草木的清香,在空气中飘荡。阳光透过层层叠叠的树叶,在地上投下斑驳的光影。
小飞羽看到这样的山间美景,清澈明亮的眼眸里绽放着异彩,他忍不住惊叹:“好美啊!”
徐老道拉着小飞羽的手,这一幕相当的温馨,像极了爷孙两个,两人在山间走了好一会儿。
徐老道远远看去在那碧波湖水对岸,远处搭有几间草堂,而在那宽阔的湖面上没有驾桥,只是每一块巨石隔着一米距离便垒起一块巨石,湖面有八十米长。山清水秀,景色如画。
“小鬼想不想像天上的小鸟飞上他一飞。”
还不等小飞羽回应,徐老道便已经将他小小的身形哈腰抱起,身形一展,身如一只大鸟投射而出,每一步腾空数丈,脚下轻轻一踩那巨石,借力腾空,身形又再次飞跃而起,小飞羽被徐老道抱在怀里,倍感亲切,那老人有时身形飞跃起来,小飞羽就像是看到那湖水中的鱼儿嬉戏、跳跃。
他将这一切尽收眼底,稚嫩的小脸泛着天真无邪的笑容,咯咯咯的笑了起来。
这一切美的仿若一场梦境,令人沉迷忘归。
徐老道抱着小飞羽施展绝顶轻功跃过并不算桥的石桥,将其小小的身形放下,耳朵一动,只听到悦耳的琴声缕缕传过,他内功深厚、耳力惊人,能够听到方圆一里的风吹草动。
琴声是从远处的草堂传出来的,当他们快要接近草堂的时候,前方却有二十四个一丈多高的石人,每三个一排,形成一个小型的八卦阵,三个巨人分别对应天才中的天地人,拦住了他们的去路。
“得,想要过去,还得通过重重考试。”
徐老道对于他这位朋友择选的住处有些无奈,那人竟喜欢搞这些古怪的奇巧玩意,在这山上也不知道他是用来防谁的,知道这是一个怪石机关,是按八卦布成的,按遁甲分成生、伤、休、杜、景、死、惊、开八门,一旦被困于阵中,阵法变化万端,可当十万精兵,要是不懂破解之术,断然从这里走不过去。
“小鬼抓紧老道的手,可别跟丢了,这可不是一般的机关,此为八卦阵。”徐老道对着身前的小飞羽吩咐一声,语气间也显凝重,依他的身手自然是不惧此阵,但毕竟带着一个小家伙,想借此让这小鬼头开开眼界。小飞羽见这石人罗列布罢有序,疑惑的问道:“老爷爷,什么是八卦阵呀?”
徐老道目光一沉,停下脚步,也知此阵的厉害,解释道:“此阵是三国时诸葛丞相所创的一种阵法,分生、伤、休、杜、景、死、惊、开八门,变化万端,可当十万精兵,需从生门进入,从开门出,不然永远也走不出来。”
“诸葛丞相?”小飞羽又睁大了他迷惑的眼睛看着老人家。
徐老道对于这小鬼头的疑惑追问不置可否,不知该说这小鬼是不耻下问呢,还是真把他老人家当百科全书了。
“这小鬼不好教啊,我觉得够那小子喝一壶的,不过良才还需寻个好老师。”徐老道脸上露出狡黠之色,想着将这烫手的山芋赶紧送出去,由那鬼谷门人教导在好不过,对着小飞羽微微笑道:
“小鬼你若是能拜在他的门下,日后自会学成天下所有阵法的,他可是当今集儒家、兵家、法家之大成者,你若是能跟着他学本事,将来定会有一番大的成就的。”
小飞羽脸上的疑惑之色更浓烈了,他毫不识字,不知道什么儒家,法家之类的,不过昨天徐老道给他讲了兵家的几号大人物,听的津津有味。
徐老道也看到了他脸上露出的古怪表情,微微笑道:“跟紧老夫,你见到他,日后自会知道的。”
小飞羽的手被徐老道拉得紧紧的,当走进了怪石阵里面,小飞羽感到一股前所未有的压力,眼前顿时眼花缭乱,那怪石好像一个个自动转了起来,看不见外面的动闹。
徐老道一双深邃有神的目光快速随石人转动着,脚踏中宫,一对老眼四周快速扫视一番,便已确认出了开门,直接将小飞羽一把抱起,小飞羽就好像小鸡被老鹰抓起一般,还没有反应过来。
徐老道抱着他身如一道鬼魅扑射而过,从那怪石阵之中冲射了出去,当走出那怪石阵,视野变的开阔,在没了之前的压迫感。
才看见五百米远,建有几间草堂,草堂周围建着阑珊,徐老道拉着小飞羽的手走到草堂前,院里种着五彩斑斓的花朵,好不美丽,只听见那草堂内传出激荡的琴声。
他从那打开的窗户中看去,只见那是一个四十多岁、鬓发已微微灰白,身穿一袭白袍的男人。见这男人广额尖鼻,细长的眉骨下是一双鸷鹰般犀利的眼睛,颧骨很高,下巴结实,唇上蓄着浓密的髭须,脸颊上有着几道深深的伤痕,显是被鞭子鞭笞和刀伤留下的,更让那男人显得面目冷硬,犹如一头凶神。
草堂内的男人依旧弹着一首曲子,缓缓睁开眼帘,那双眼神露着锋芒,似如一柄射着寒光的利剑,当男人看到徐老道的到来,双手扣住琴声,眼神中闪过一丝意外,他那张僵硬的脸上,才变的温和的些许,似乎为这个前辈高人的到来感到意外。
徐老道看到男子的那张脸,苍老的眼眸似乎在露出同情,替男子惋惜,那本该是一张相当俊秀的脸,如今却容颜巨毁,似如鬼府夜叉,能惊走人的魂魄一般。
这男子本该是名满天下的名士,却因官场争斗,被人陷害差一点丢了性命,好在最终被自己所救,徐老道知道此人文韬武略,乃世间不可多得的奇才,若是他身前的男孩能拜在男人门下,将来必能有所成就,急于吩咐道:“小鬼,快快跪下。”
小飞羽看到男子那张凶狠的脸,眼神有点胆怯害怕,可却没有犹豫,只听老人让他跪下,他便听话的跪了下去。
男人看到那孩子跪下,一双眼才投到小飞羽的身上,他一双眉头紧紧的皱起,语气冰冷的说道:“徐老前辈,这是?”
徐老道望着男子已经摄着寒光的双眼,沉默了好一会儿,才道:“司马长撄,老夫素不求人,但是这次我带来这孩子,想让他跟着你学一身本事,还望你能看在老夫的面子上,权且收下他。”
那男人本就一张冷硬的脸,闻言脸色变得更加凝重,望了一眼跪在地上的小男孩儿,他一下子收回了目光,牙齿咬得“格格”作响,眼里闪着一股无法遏制的怒火,好似一头被激怒的狮子,像是陷入了惊恐之中,摇着自己的头。
徐老道也注意到了男子那激动的神色,他知道仇恨像一头洪荒怪兽吞噬着男人的心,使他不思饮食,坐立不安,不忍多看垂下眼帘,脑海里一下子闪过尸体倒下,漫天的腥风血雨,惨叫声。
徐老道口中名叫司马长撄的男人,眼神变得凶狠,只见他双手快速地波动琴弦,琴音中犹如冲斥着一股杀意,那气势就如奔腾的江河,摧毁行驶在海上的船只。
小飞羽的脸色一下子大变,当听到那琴声,他的脑海里浮现出了万千死尸,到处都是逃散的人,惨叫声,隐藏在心中的仇恨似乎被一下子激发了出来,不由的大叫一声,一张小脸显得无比狰狞。
徐老道听到小飞羽的怪叫,猛的睁开上眼,闪过身,手掌落在小飞羽的头顶,掌间蕴含着道家真气,才让那几乎疯狂的小飞羽神情渐渐的稳定下来。
徐老道沉着目光望去司马长撄,心下暗道:“我救了他的人,却救不了他的心,我是不愿意来到这里的,因为我知道,他不想让人知道他还这般痛苦,孤独的活在世上。”
司马长撄发泄了心中的怒意,扣住琴弦,心里却像被烧开的水一样沸腾,黯然神伤的垂下眼帘,说道:“前辈虽对于我有救命之恩,但你知道司马长撄这一生都不愿意教徒弟了,以前辈的本事尚且教不了他,长撄又何德何能,更不敢误人子弟,前辈救命之恩,此情长缨没齿难忘,前辈甚至可以当下取了我的性命,长缨都不敢有任何怨言,但长缨是无论如何都不会收他为徒的。”
“想不到大名鼎鼎的司马长撄,天下名士,竟然活在了仇恨的阴影之中,我要是想杀你,当初就不会千辛万苦的救你了。”徐老道冷冷的笑道,又看向小飞羽说道:“小鬼,他若是没收你为徒,你就永远跪在这里,直到他收你为徒为止。”
话落,甩袖便走,小飞羽看到老人家要留下他一个人在这里,他似乎很害怕那男人,急忙起身跑过去拉住徐老头的手臂,声音带着哭腔的说道:“老爷爷,不要留下我,不要留下我。”
徐老道看到那孩子脸上流下泪水,一下子怒火直冲,愤愤道:“哭什么,跪下。”他这一声着实吓了小飞羽一跳,就如一头发凶的猛虎,让小飞羽一下子止住了哭声,想不到那慈眉善目的老人,此刻竟如此的严肃,那双眼神似能穿透人的灵魂,不由的让人打了个冷战。
司马长撄看着那小男孩似乎并不情愿的再次跪下,轻轻的叹了一口气,说道:“前辈何必为难我呢?前辈不也是对那江湖伤透了心吗?长撄虽不知你和这个小娃是何关系,但是我看的出来,这小娃未必会愿意选择你所替他选择走的路,与其让他踏入朝堂里弄局而死,不如平凡且安的活过一生,有人羡慕达官显贵,却不知道那里多么危险,好似龙潭虎穴,一招走错,可就是死无葬身之地。”
徐老道冷笑一声,极其刻薄的说道:“与其像蝼蚁一般的活着,倒不如择取目标,即便是飞蛾扑火,亦是死得其所。”他的目光落在了跪在地上的小男孩身上,微眯着眼,却从细缝中透着一种希望,无疑心中想的是神州大地已经破碎,万民颠沛流离,天下百姓皆苦,他希望这男孩学一番本事,可以去拯救天下。
司马长撄听到这番话,他摇头笑了,想眼前这老人,“大通手”徐长风行侠江湖一世,到头来还是没有找到解救天下的办法,反而经历了一场场腥风血雨,实在厌倦了那里的纷争,才退居到这终南山上来,如今还是不死心。
而他司马长撄对那个尘世有的只是仇恨,不想和那里再有任何关联,说道:“前辈不是道家之人么,道家不该是无为而以为么?万物讲顺其自然,无欲则刚,虚其心,实其腹,弱其志,强其骨。常使民无知无欲,使知者不敢为,则无不治。前辈又为何将这小娃送入那险恶的沼泽之地呢?”
“无为而以为?”徐老道微微一怔,这是老子道德经所言,大概意思是人没有欲望,就回归自己的本性,所以人民安居乐业,终享天年。
徐老道回过神来,目光深邃的望着那悠长的天空,对于这广阔的天地即便是他都觉得身形渺小,缓缓道:“那是对于盛世而言,我们修道者无心于世间富贵,可如今是天下大乱之年,四方百姓生于水深火热之中,如果还在这时候讲什么修身养性,无为而为,那这个乱世何时才能结束啊?枉你也是天下名士,怎得比我这个老头子还要糊涂。”
想他一番苦心,不被人谅解,又将目光转到跪在地上的小飞羽身上,眼摄寒光的问道:“小鬼,老夫且问你,你是跪在这里求你司马伯父,答应教你一身本事,未来拯救天下呢?还是和我就此回到山洞里,碌碌一生,默默无闻呢?”
小飞羽望着徐老道的眼神,他在这世上没有亲人了,徐老道便是他唯一的依靠,虽然他已经失忆,但是他心里隐隐有一种不安的感觉,似乎很痛苦,很憎恨几张面孔,想让自己变强。
徐老道望着小飞羽道:“你若是此刻跟我走,我不会传授你半点武艺,你若是能求得他今后答应教你学问,老夫便将我所学一身武艺尽数传你,但凡你今日出入江湖,必可扬名天下,你可要想清楚了。”
“我,我……”小飞羽吞吞吐吐着,可看到这慈祥满面的老爷爷很生气,似乎是自己惹怒了他,他稚嫩的小脸上满是倔强之色,目光艰难的说道:“我跪在这里,求伯父答应教我学问!”
徐老道闻言哈哈一笑,欣喜若狂的叫声“好”,说道:“小家伙记住,作为一个男子汉,无论今后多么痛苦,都不要哭,流泪是无能者的表现,即使再苦再难,你都得忍住。”话落衣袖一甩,负手大笑而去。
司马长撄望着那离去的老人,面如死灰,垂下了眼帘,陷入了一场回忆。
自己曾经是何等的荣耀之上,受人敬戴,可当自己一朝被人陷害,全家三十六口一夜惨遭灭门,他眼睁睁的看着自己的孩子,最爱的女人被人杀死,自己却没有能力救了他们,他不过是苟且偷生般活着,早已心灰意冷,他绝不会教这孩子兵书的,让他也卷入那个是非之地。
小飞羽望着那老爷爷的身形已经消失眼底,仍是未敢有任何不敬,即便他心里很委屈,但还是规规矩矩的跪在地上。
司马长撄望着小飞羽,冷冷一笑,心下暗道:“我倒要看看你能跪多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