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将相和
一日桑榆带着南云出去,到碎花街买些东西,桑榆和南云一起坐车,赶车是冬至,南云问道:“就咱们两个出去,格格要不要带上之桃和春竹。“桑榆撩开车帘向外面望去说道:“今日的事情重要,就咱们两个,过一会你就知道了。”南云看到桑榆很是沉默,没有再出声,两个人就这样静静地坐在车上。马车在碎花街转了一圈,就出了城,来到一片树林旁。
冬至停下马车,桑榆和南云走下车来,冬至站的很远,桑榆看着南云说:“南云,我让冬至在外面打听了你父母的事情,认识一个从上京回来的牢头,打听到你家人的一些事情。这里只有你、我、冬至三个人,就是给你找一个放声痛苦的地方,回到府里就不要哭了。”桑榆的声音已经在颤抖,一个十三岁的孩子要陪着南云度过最伤悲的时候,桑榆继续说,“那个狱卒认识押送你的父亲的兵卒,你父亲在发配的路上生了病,兵卒说病来得急,发了一夜的烧,第二天就不行了,直接葬在路边,走的时候没有受苦,至于你的母亲在狱里自尽,她身边的丫鬟翠玉,一直和她在一起,留下你母亲的一只银钗,冬至查到翠玉后来被绣坊买走,后来成了绣娘,现在是绣坊的翠嬷嬷,冬至找到她,她带给冬至这只银钗,这是你母亲留下来的东西,你留个念想吧。”
南云接过银钗,用双手仔仔细细地摩挲着,仿佛这就是母亲在自己的身边。风卷着沙石迎面打来,吹在南云的脸上,浑浊的眼泪涌出眼眶,沿着两侧的脸颊刷刷地流,流到脖子里,流到了胸口上。南云抬起手去擦了擦,眼泪又流到了她的手上,在她的手掌上流。泪水在她的脸上纵横交错地流,就象裂缝爬上快要破碎的碗,就象蓬勃生长出去的树枝,就象渠水流进了田地。泪水从南云悲伤的脸上无声地流下来,常年的王府规矩让南云没有哭的声音,任凭眼泪不停地往下流。一阵大风卷着扬尘吹过来,桑榆用手挡在南云面前,把南云紧紧地抱在怀里,在南云的耳旁说道:“南云姐姐,这里不是王府,你哭吧,王府里的人听不到,你的父母在天上能够听到。”撕心裂肺的哭声在树林里响起。桑榆把那只银钗别在南云的发髻上。
趁着夜色回到王府,南云已经剩下半条命。桑榆让南云睡在自己正屋的榻上,请来魏医官来看病,让之桃在门口看着。魏医官站在桑榆面前,桑榆问道:“南云的身体怎样?”魏医官回道:“回格格,南云的病并无大碍,只是有些着凉,心里有郁结,吃几副药就会好一些。”桑榆说道:“医官这样说我就放心了,辛苦魏医官到多跑几趟了。”桑榆接着说:“魏医官,您让我背的汤头歌我可是背了不少,也懂了一些药效,最近我还看了医馆里的医案,我想知道我的病情,就先看了我的医案,如才人生产时的医案也看了,我发现,在如才人生产时,有好几份方子,每份方子的作用都不相同?”
魏医官说道:“格格真是好学,看这些医案也要一些时间,府里的才人在生产时医官会准备几份医案是正常的,我们医官会提前准备好:补气、催产、驱除恶露的方子,在生产时就熬上,已被不时之需,所以有几份医案没问题。”桑榆说道:“按照魏医官的说法肯定是没有问题的,补气、催产、驱除恶露的医案都可以出现,可是这份医案您看看是不是有问题,这是我手抄的一份医案,原来的医案已经送回去了。”
桑榆递给魏医官一份医案,魏医官仔细地看着,脸色突然变得恐怖。魏医官抬头看看桑榆声音不大:“格格,这真是如才人生产的医案,这份医案有些古怪,作用是驱除恶露,可是里面的乌头和天南星都有毒性的,这两位药掺在其中,恶露是会被驱逐,有可能出现血崩的结果……”魏医官不敢往下说了。
桑榆说道:“这就是我不清楚的,为什么在一个才人生产时会有这样的医案?”魏医官的额头渗出汗水,有些口吃:“臣下,臣下当时还没有进府,这份医案臣下不清楚。”桑榆换个姿势:“这里只有你我,外面是之桃看着,我不想难为魏医官,我在手上写几个字,您若是同意就点点头,不同意就摇摇头。”魏医官无奈地表示答应。
桑榆在手上写了两个字,伸出手让魏医官看看,魏医官脸色惨白,犹豫一下,点了一下头,桑榆冷静地说道:“魏医官今日辛苦了,回去给南云准备药吧。”魏医官擦擦汗退下来了,桑榆伸出自己的小手,把手放到水盆中,轻轻地把“夺子”洗掉。桑榆拿起一条白手帕擦掉手上的水,坐下来,她要让自己静下来,这些事情让自己很乱,她从没有如此烦乱,自己聪明的大脑好像解决不了这些问题。
桑榆把外面的之桃叫来,说道:“你到医馆找魏医官,让他把秋丽才人生产时的医案找来,我要看看,不要让别人知道。”
一炷香的功夫,之桃进来在桑榆的耳旁说道:“魏医官说,秋丽才人的医案被大世子拿走了。”正在看书的桑榆听到这个消息,把书放下了,现在她倒是有些高兴了,两个人总比一个人强。
桑榆把南云留在自己的房中休养,生怕南云发烧是会胡言乱语,整整一夜桑榆都是守在南云的身边。刚刚睡下,听到外面是巧鸣和春竹的声音。
“你怎么来的?”春竹在问。
“我有重要的事情要和格格说,让我进去吧!!”是巧鸣祈求的声音。
桑榆起身说道:“让巧鸣起来吧!”
巧鸣跪在地上,春竹在门口守着。桑榆披上衣服问道:“这样急火火地过来有什么急事?“巧鸣把头埋在自己的胸口说道:”都是奴婢的错,请格格救救冬至吧!!”说罢在地上连连地磕头。
桑榆低下身在巧鸣的耳旁问道:“冬至被抓了。”巧鸣艰难地点点头。“啪”的一声桑榆在巧鸣的脸上抽了一记耳光。
巧鸣哆哆嗦嗦地说道:“我们在花园,听到有脚步声,那些人往我们这里跑,冬至把那些人引开了,奴婢趁着天黑逃过来,奴婢看得清楚,带队的祖里管家,冬至已经被抓了,格格一定要救救冬至。”
头脑中一直很乱的桑榆在迅速地整理自己的思绪:冬至和巧鸣的私会已经不是第一次,自己知道,也会有其他人知道,为什么没有人来过问?大家都看在自己的面子上没有把窗户纸捅破,那么今天要捅破这件事情是谁?是谁想让自己难看呢?
一个虚弱的声音想起:“格格不要去,格格现在有这样的身份和位置都是一点一点熬来的,冬至出事只能让冬至自己挺着。贤妃娘娘是不会为冬至出面的,格格没有能撑腰的人,不能牵连进去。”榻上的南云虚弱地说道:“私进二门要打二十板子,只要他能扛住就不会牵出巧鸣,罪名就不大,更不用格格出面,要是把巧鸣供出来,格格也救不了,一起丢脸,连绮丽院也会受到影响。”
桑榆飞快地思考:南云的话是没有错的,自己出面只能是越抹越黑,但是也不能这样坐以待毙。桑榆对巧鸣说道:“你先回去,不要声张,什么也没有发生,后面的事情我来处理。”
巧鸣走后,桑榆就在正厅里踱步,权衡着自己现在要怎样做?自己在王府里这样受到宠爱,就算有人知道冬至私会宫女要么视而不见,要么暗示一下,只有想借题发挥的人才会这样,盘算一下王府里的人,有谁要打压自己呢?
天色已经亮了,桑榆没有动,没有想出什么办法,只是一个人静静地等到天明。早饭胡乱吃了几口,旭日干凑在自己身边神秘地说:“看你的样子还不知道昨晚的事情?”
桑榆已经猜出旭日干要说的话,还是装作完全不知道的样子问道:“南云病了,我都没有睡好,还有什么事情?”
旭日干说道:“冬至昨晚偷进二门被内室处的人撞到,被抓了!”桑榆故作惊讶地说道:“冬至被抓,我怎么不知道?”
旭日干说道:“冬至这次进二门可不是为你的事情,听说是为大哥送信,大哥已经到内室处把冬至领出来,只是在内室处挨了几板子,现在估计在床上养伤呢!”
旭日干的几句话让桑榆心中的石头落地,那日松的面子内室处自然要给的,只是不知那日松为什么要帮自己。桑榆故作生气的样子说道:“冬至到底是我的侍卫,怎么成了大哥的人,过几日我要教训他!!”
下午就是骑马的时间。桑榆来到马场,桑榆环视四周,沈福来到桑榆面前说道:“回格格,大世子新进了几匹好马,大世子请格格挑选马匹。”桑榆把马鞭扔到沈福手里,又扔过一个药包,说道:“把这药给冬至用上,这是上好的金疮药。正好我有事情和大世子说,不,现在应该叫加洛爷了。”
马场里有十几匹骏马,马儿们高扬着骄傲的头颅,抖动着优美的鬃毛,踏着马蹄,仿佛大地在摇动,桑榆看中匹枣红马,那日松骑了一匹黑色的马,兄妹两个人在草原上策马扬鞭。
桑榆说道:“这一年府里的喜事真是多,两位弟弟出生,哥哥封了加洛,如今贵妃娘娘有孕,从头到年尾都是好事。”那日松向后面的侍卫示意,不要跟得太近。那日松说道:“妹妹这是在取笑我,大妃有了嫡子,贵妃是和亲的郡主生了孩子就是贵子,我这个庶子哪有什么脸面?”桑榆说道:“哥哥才是说笑,那两小娃娃都在襁褓之中,都是未知,如今哥哥是父王的左膀右臂,有封号,哥哥有什么担心的!”桑榆回头看看远远的侍卫说道:“昨晚冬至的事情我还是要谢谢哥哥出手相助。”说完在马上行了一个拱手礼。那日松脸上已经没有之前的骄傲,说道:“妹妹冰雪聪明,还记将相和的故事吗?”桑榆没有说话,那日松继续说道:“你我要是在王府能够将相和,在王府还有做不成的事情吗?”
桑榆笑着说:“当初是妹妹不知天高地厚,说什么将相和,我怎能和哥哥比肩,在王府只是在母亲和哥哥的庇护下讨个好生活罢了。若是哥哥有什么需求只要妹妹能帮忙一定会竭尽所能。”
那日松说道:“真的有一件事情还要让妹妹帮忙,父王最近要出征,要准备马匹,我已经向父王请命了,想做这件差事,不过大妃再帮她的弟弟呼和求这件差事,不知妹妹能否帮忙,在父王面前美言几句。”
桑榆扬起马鞭向那日松说道:“我的加洛爷,您也太高看我了,一个十三岁的小丫头敢过问王爷行军马匹的事情,不知道天高地厚了。哥哥应该让母亲给你说话,骁骑将军也可以。”那日松有些无奈说道:“骁骑将军已经带兵出征了,至于母亲从来不过问行军的事情,所以才来求妹妹,妹妹有没有什么良策?”桑榆眨眨眼睛有些顽皮说道:“良策没有,馊主意倒是有一个,不过这馊主意我是不会白白给哥哥的,我们比上一场,如何?”
一匹火红的骏马和一匹黑色的骏马奔驰在广阔的草原上,四蹄翻腾,长鬃飞扬,奔跑的时候浑身的每个部分都搭配得那么得当,每块肌肉都显示出力量,让人一看就觉得那么柔和,那么健美。长长的马鬃马尾飘动起来,一个接一个,一个重叠着另一个,飞快地向前推进。穿过几个小丘,桑榆用手勒住缰绳,枣红马仰天长啸,动人肺腑的马嘶响草原。
桑榆回头看看侍卫已经是无影无踪,说道:“给我三天,看看我能不能帮上忙,要是办不成,哥哥也不要怪我!”
两天后那日松和旭日干在马场骑马。旭日干凑在那日松的身边嘻嘻哈哈地说道:“哥哥知道大妃娘家出的丑事?”
那日松瞪了弟弟一眼,旭日干低声说道:“纸里保不住火,过几日乌峰城的大街小巷都会议论。”旭日干从哥哥的眼神中知道那日松还不知道,神秘地说道:“大妃的弟弟呼和在城西的四街上有一处院子,呼和包了丽春院的一位姑娘,每两日会去一次,为官之人包养娼妓可是入刑的。昨天呼和在城西的院子失火了,正巧呼和就在院子里,火是突然起来的,呼和和那姑娘跑出来的时候衣冠不整,又不知是谁报了官,官府来人救火,看个正着,现在这事外面都传开了。”
那日松听了这个好消息,嘴角微微动动,暗自佩服这位妹妹的手段,说道:“这件事情的确是丑事,我这里还有一件大事,也和咱们王府有关:每三年要进行一次选秀,明年是皇帝选秀的时间,听说大妃已经秀局报了妹妹的生辰八字,若是没有问题,妹妹是要进京参加选秀的,以妹妹的聪明和相貌一定能够被皇上选上,封妃是指日可待的事情,这不是一件好事吗?”
旭日干有些惊讶,着急地说道:”我去求父王,桑榆要留在草原,不要去上京。”那日松说道:“这件事情不是父王能做主的,父王在上京只有荣王府这个关系,有自己的女儿在上京岂不是更实惠一些。下个月秀局的官员就要到府里相看,妹妹肯定没问题。”
旭日干已经无心骑马问道:“相看是什么意思?”那日松说道:“官员到上报的府里看看容貌和这些人的规矩,之后就编册上报了。还有一事我不明白,每日你与妹妹一起读书,一同骑马,为何妹妹聪明的像个孙猴子,而你蠢得就似猪八戒,母亲是怎样教育你们两个的?”旭日干大笑道:“哥哥说错了,哥哥是孙悟空,我是猪八戒,妹妹是沙师弟。”兄弟二人一阵大笑,策马扬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