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滋兰九畹(一)
朱家、张婷告别丁复、奚意、李良、黄极中、陈夫乞五人后,继续东行,来到阳城西北部颍水岸边的一块坡地,只见杨柳翠绿、群鸟翱翔。
附梅尧臣《颖水》一首:
颍水苦流瀑,浅平秋与冬。
岸深开地势,底碧写天容。
道枉随湾去,村遥近日逢。
迷鱼是潭曲,宁见窟蛟龙。
朱家、张婷四目搜寻之下,还发现树木掩映的陡坡上有一个土窑洞,洞口刻着三个醒目的大字:落雁坡。
“请问,有人吗?”张婷朝洞中喊道。
然而,连喊数声,没人应答。
于是,朱家、张婷走进洞中,发现有生活设施,但是非常凌乱,明显被人踢蹬过。二人感觉不妙,马上走出土窑洞,小心地在周围搜寻起来。不久,他们在草丛中发现一具裸体女尸,河边还有未洗完的衣服。
朱家勘察过现场后,判断道:“看迹象,这是一个被奸杀的洗衣女子。”
“可是,周围根本就没有人烟,她为何在此驻足洗衣啊?”张婷提出了疑问。
“是呀!真让人捉摸不透啊!”朱家感叹道。
朱家和张婷为裸体女收尸并下葬后心情落寞,就没有急于渡过颍水,而是一边感叹乱世人生、一边沿颍水向下游缓步走去。
其中,张婷找话说道:“这里离阳城不远,好像是王贲部将鄂伐攻下了阳城?”
“是呀!意二爷的父亲奚臣莫敖就惨死在鄂伐鞭下。”朱家叹息道。
“我们要不要去奚家探望一下,顺便…”张婷说道。
突然,河中传来婴儿的啼哭声,打断了二人的交谈。
他们循声追去,看到一个洗衣盆漂浮在河水中。朱家将洗衣盆打捞上来以后,发现里面包裹着一个婴儿。他先将婴儿递给张婷,尔后再上岸整理下水前挽起的裤腿。期间,张婷一边检视一边跟朱家叙说,道:“这孩子肚子上带着一块方巾改做的布兜,布兜角上绣着一个吕字,旁边还有新绣的丁丑子三字。”
朱家听罢,眉头微皱,猜测道:“现在看来,那个洗衣女危机时刻将婴儿放入洗衣盆并推入河中,自己舍生救下了孩儿。”
张婷正忙着检查孩子的情况,随口敷衍丈夫道:“看情形,这个孩子像是去年冬天所生,应该属牛。”
“这里前不靠村后不靠店,如何找这孩子的家人啊!?”朱家说道。
“唉,实在没办法找到孩子的父母,我们就收养这个孩子吧!”张婷叹息道。
她可谓是颐养情志察虚实,其想法正好应上了颐卦当位上的六四爻辞:“颠颐。吉。虎视眈眈。其欲逐逐。无咎。”
意思是说:“取于民而用于民,吉祥。要像老虎一样眈眈而视,显出贪欲无厌的样子,这样才不致有灾咎。”
《象》曰:颠颐之吉,上施光也。
《象传》说:“取于民而用于民的吉祥”,说明居上而能下施光明美德。
朱家没有直接回答,而是仰望天空、用山天大畜卦辞回应,道:“大畜。利贞。不家食。吉。利涉大川。”
大畜卦象征蓄积,意思是说:“利于坚守正道,外出谋生,吉祥,利于涉越大江巨流。”
张婷命牵寓意天仓的胃宿,收养这个孩子正合大畜意境。当然,她还清楚,组成山天大畜的“山”代表朱家,不管山天大畜卦中“天”指“天仓”还是“天赐之子”,总之是大畜利贞。
因此,张婷明白丈夫同意了她的说法,点点头,没有吭声。
突然,张婷惊喜地喊道:“我们捡到宝贝啦!”
“什么宝贝?”朱家问道。
“这是一个男婴。”张婷说道。
“这有什么稀奇啊!?”朱家说道。
“我在泰山派就没有见过男子,这能不稀奇吗!?”张婷说道。
“你们干嘛不收男弟子啊!?”朱家说道。
“这年头,男丁稀缺,在各家各户都是宝贝,谁家舍得让男孩到荒郊野外过苦日子啊!?”张婷说道。
朱家点点头,算是默认啦!
这时,张婷在检查孩子状况时又有新发现,道:“孩子屁股上有一块雁形胎记。”
朱家走过来检视后,起名道:“布兜上有吕字,肌肤天生鸿雁,这个孩子就叫吕鸿吧!”
“好哇!”张婷赞同道。
“可是,丁丑子是何意啊!?”朱家望着三字困惑道。
张婷听罢,却很有信心地说道:“去年就是丁丑年,这孩子应该是去年子月甚至子日子时所生。”
“看来是这个意思。”朱家点头认可道。
“我们还是去奚家看看吧!顺便去阳城打听一下这个孩子的家人。”张婷提议道。
“走吧!”朱家附和道。
夫妻二人边议论边巡视,始终不见人影出现。最后,他们只好将洗衣盆藏匿起来,带上男婴向阳城走去。
奚臣的坟坐落在阳城北部里余之处,朱家和张婷在奚臣坟前烧纸钱祭拜过后,朱家就与附近一块耕田里耕作的年轻人搭讪道:“小伙子,在忙啊!”
“是啊,不忙没饭吃啊!”年轻人应承道。
“小伙子怎么称呼?”朱家继续攀谈道。
“我叫陈胜。”年轻人豪爽地说道。
“陈老弟,你家种了多少地啊?”朱家询问道。
“我哪里有地啊!这是东家的地。”陈胜说道。
“东家贵姓?”朱家随口问道。
陈胜没有吭声,只是朝奚臣的坟挥了一下手。
朱家心领神会,压低声音说道:“我是奚臣莫敖的朋友,想去探望他的家人,陈老弟你看行吗?”
“你们给奚老爷上坟时,我都看到了,所以才敢跟你们透底。官府一直在追查奚老爷的家人,你们即使要去探望也要格外小心才行。不过,…”陈胜摇摇头没有再说。
“我跟奚老爷的两位少爷奚涓、奚意都认识,陈老弟但说无妨。”朱家既套近乎又鼓励道。
“两位少爷都不在,家里只有女眷和帮佣。”陈胜说道。
“既然这样,我们还是不去了吧!”朱家说道。
张婷听说后有些急,托着孩子说道:“我们想去阳…”
这时,朱家不经意地咳嗽了一声。张婷把即将出口的话“城,打听这个孩子的家人”随即改成:“夏,请问怎么走啊?”
然而,还不等陈胜开口,远处突然传来一声呼喊:“陈胜,东家问今天能不能耕完这块地啊?”
伴随话声走来一个小伙子。陈胜见状,随即转换话题说道:“卜蔌传东家话来了,…”
朱家也见风使舵,立刻接话说道:“叨唠了,就此别过,告辞了。”
朱家、张婷避开卜蔌,转向离去。
路上,张婷埋怨道:“你怎么不让我问孩子的情况啊?”
“这其中牵扯那个死去的女子,对陌生人怎么能随便讲哪!?”朱家说道。
“我们清清白白,有什么不敢讲啊?”张婷说道。
“可是,你怎么能让别人相信那个女子不是我们杀的啊!?”朱家说道。
张婷听罢,顿时闭口不语。
朱家、张婷穿越鸿沟后朝东北方向行进,渐渐接近阳夏(今河南太康)。突然,路边青纱帐里传来一个女子的哀求声:“求求官老爷,放过我的夏儿吧,妾就是当牛做马…”
女子的哀求声接着被一阵淫笑声打断:“好哇,你就先给老爷做马子吧!”
“不要啊!求求…官老爷…放过我们娘俩吧!”女子惊恐慌乱的哀求声。
朱家、张婷循声靠近现场,发现一个秦兵手里举着一个婴儿,另一个秦兵正在脱一个绿衣女子的衣服。就在二人准备上前救援的同时,一个手执扁担的青年男子突然窜了出来。他发足力,朝那个侵犯绿衣女子的秦兵脑袋狠狠地打了一扁担。
然而,就在这个秦兵倒下的同时,另一个秦兵也将手中的孩子摔了下来。朱家鱼跃向前接住了孩子,背负吕鸿的张婷随即挺剑刺进了摔孩子秦兵的心脏。紧接着,青年男子再补上几扁担,彻底要了那个侮辱绿衣女子的秦兵之命。
朱家抱着孩子站立起来后,手执扁担的青年男子挡在绿衣女子前面,一来挡住女子暴露的胴体、为她穿衣赢得时间,二来也带有保护此女之意。张婷担心对方误会,首先说道:“我们路过此地,听到求助之声,赶来看看。”
这时,那个绿衣女子也已穿好衣服,跪在朱家面前,磕头说道:“大侠救了夏儿之命,妾就是当牛做马也难报您的恩德。请告诉您老的名字,妾定会供作牌位,天天上香为您祈福。”
青年男子面现愧色,讪讪地说道:“小人吴广,护主心切,冒犯之处还请多多原谅。”
张婷不等朱家开口,抢先说道:“原来,你们是主仆啊!我还以为你们是夫妻哪!”
此话一出,青年男子和绿衣女子都有些不自在,绿衣女子红着脸急忙解释道:“不瞒恩人,亡夫田归曾任阳夏莫敖,被川澄杀害,留下我们孤儿寡母。”
张婷见她始终不提自己的名字,干脆直接问道:“那么,你叫什么名字呀?”
绿衣女子虽然不想报出自己的名字,但对方既然问询,若再隐瞒无异于承认与吴广有苟且之事,于是装作很自然的样子回答道:“妾叫苗翠。”
张婷听罢,看着周围的青纱帐,说道:“与这里的景色一致,好名字啊!”
然而,苗翠听罢,却有些不自然,随即低下头去,开始整理衣服。
她做这些动作的同时,嘴上却不认账,说道:“好什么呀!?整天地伺候庄稼和家畜,劳作的命啊!”
这时,朱家耳朵虽然听着她们的问答,但心里在想:“田归前年就战死了,这个孩子不满周岁,怎么会是田归的遗孤哪?”
他回想吴广之前拼命的架势,猜测他们主仆一定存在暧昧关系。
于是,朱家把孩子交还给吴广,语重心长地说道:“主妇要护好,小主人来之坎坎,也很需要保护啊!”
朱家用坎卦六三爻辞中“来之坎坎”警示吴广,意指此子来去之路皆险难重重,说完后不顾发呆的吴广和绿衣女子,立刻拉张婷离去。他之所以行为果断、中庸适当地这样做,一是照顾吴广、苗翠的脸面,二是担心再呆下去难免会引起口角甚至争斗。
因为,他们若真有奸情,为防止丑事败露,很可能会铤而走险,干出杀人灭口的勾当。这样一来,局面就难以善终啦!
更深层的原因是,朱家由当前情景或者说“来之坎坎”马上演绎出了水山蹇、天水讼两卦。
其中,水山蹇卦辞曰:“蹇,利西南,不利东北。利见大人,贞吉。”
蹇卦象征行走困难,意思是说:“筮遇此卦,利西南行,不利东北行。利见贵族王公,获吉祥之兆。”
天水讼卦辞曰:“有孚,窒惕,中吉,终凶。利见大人,不利涉大川。”
讼卦象征争论诉讼,意思是说:“有诚信,恐惧,中期吉利,终了凶险。利于表现为大人物,不利涉越大河大川。”
既然这样,朱家不愿困难局面下出现的“贞吉”上升为诉讼“终凶”,故而赶快脱身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