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得醒来,秋月华发现自己已躺在一张床上。她“嘤”了一声,挣扎着想要坐起,可是身上没有一点力气。这时听得脚步声响,斜眼瞥见一男子快步走近前来,原来这人不是别人,正是自己朝思暮想的意中人。
她心中猛地一跳,听得许尘柔声问道:“你醒啦,感觉怎么样,还好吗?”
秋月华脸上一红,低声道:“怎么是你?”
许尘微微一笑,道:“就是我!”
秋月华一时不知该说些什么,看起来有些发窘的样子。许尘忙岔开话题,说道:“我去给你倒杯水。”说着站起身来,转身走向桌子那边。
水倒来了,但秋月华却无力起身。许尘于是只得放下水杯,先将她扶坐起来,这才递水给她。秋月华喝了以后问道:“我们这是在哪里?我师弟他呢?”
许尘道:“我们现在在一家客栈里面。至于你师弟,我也不知道他怎么样了。”秋月华听罢眉头紧紧皱在一起,思考了一下说道:“不行,我得去找他。”说着就要下床。许尘忙道:“你先别慌。你现在这个这样子,你要怎么去找他?等你伤养好一些再说吧!”
秋月华心想也是,此刻她连坐起来的力气都没有,又怎么去找方少白呢?可是,可是自己答应过师父要好好照顾师弟,师弟他现在生死未卜,她又怎么能安心地在这儿养伤?
她心下着急,突然抓住许尘一只手臂,恳求道:“阿尘,你能帮我去南山派打探一下消息吗?我想知道师弟他到底有没有事,他现在……现在怎么样了。”
许尘略一沉吟,微笑道:“好,我去。不过在这之前,你得先把大夫开的药喝了,然后再吃些东西。”
秋月华道:“大夫来过了?”
许尘点头道:“嗯。大夫说你伤得不轻,须得好好休养一段时间才行。药我已经熬好了,只是你昏迷了一天一夜,我只能等你醒来。我现在就去厨房让人给你做些清淡的食物,顺便把药热一下。你先躺一会儿。”说着又将秋月华相扶躺下。许尘走到门边,听得秋月华柔声说道:“阿尘,谢谢你!”许尘回头报之一笑,然后这才开门走了出去。
待秋月华将饭和药都吃了以后,许尘这才出了客栈大门,择路往南山派方向前去。因秋月华受伤昏迷,许尘无法将她带得太远,所以他们此时所住的客栈就在离终南山不远的一个小镇上。
来到终南山下,沿山而上行了一段路程,快要到达南山派时,许尘弃大道不走,绕进旁边的树林灌木丛里。他小心翼翼地向前趋进,一直到了南山派的院子围墙之下。许尘贴耳探听里面的动静,只听得高墙内人声嘈杂,似是在商议什么。为了安全起见,他决定等天黑之后再到里面打探方少白的消息。好在现在已是黄昏时分,要不了多久天就会黑了。
果然,不到一个时辰,天色已全黑下来。许尘侧耳再听,里面全无动静,这才放心跃上围墙,跳了进去。抬头四下张望,只见东西两边的屋子都有灯亮着。他略一沉吟,快速奔到西首一间屋子窗户下面。这时,又见走廊那头似有一人提着灯笼向这边慢慢走了过来,像是在巡逻的样子。许尘着地滚到一大丛花草之后,那人未发现他,提着灯笼走过去了。许尘心想,既是打探消息,那不如就问问眼前这人吧!
他正欲纵身将那人一举制住,忽听得头顶屋子里面有声音说道:“欸,你们说那姓方的小子身上是否真有什么武功秘笈啊?我怎么觉着他武功一次比一次厉害。”另一人道:“是啊,我也这么想。”说着又有好几人插嘴进来,众人你一言我一语,说的都是诸如此类的话。许尘皱着眉头,在心里暗暗想着这些人所说的话。
众人语声渐停,听得一人道:“大家说的都很有道理,若非如此,这小子岂能由当初只接得了掌门十几招而变到现在几乎都能跟掌门他打成平手了!”说着声音低了下去。另一人叹道:“唉,这小子命也真好,不仅身上拥有宝物,还能每次在危急时刻都有人出手相救。只不知,昨日搭救他的那个白发人又是谁?”
众人齐声问道:“白发人?”
那人道:“嗯,当时掌门让我们都回去,大家走了以后,我和刘师兄他们几人又悄悄溜到门口,躲在大树之后观看。眼见那小子和他的师姐两人马上就要完了,可不知从哪里冒出来一个蒙面灰衣人将那女人给救走了。接着又有一位白发老者飞将出来,把方少白那小子也给救走了。”
一人道:“这蒙面人和白发老者是一伙儿的吗?”
那人道:“这个就不知道了。不过看得出来,那白发人轻功十分厉害。他带走方少白之后,掌门欲飞身去追,但只才眨眼间,那白发人和方少白已去得好远了。”说着打了个呵欠,喃喃道:“算了算了,先不说了,还是早些休息吧。昨晚连夜下山寻了方少白一夜,今日也还未合过眼,实在是太困了。”
许尘听到这里,心道:“原来方少白那小子是被人给救走了!不过也好,他死了那就糟了。”当下放轻脚步,按原路返回到刚才那面围墙之下,纵身跃了出去。
当他回到客店时,夜已经深了。秋月华一直在等他的消息,所以还未入睡,屋子里的灯也还亮着。她见许尘推门进来,忙问:“怎么样?”
许尘走到床沿坐下,说道:“放心吧,你师弟他没事。我听南山派的人说,他是被一个白发人给救走了。”秋月华心中石头落地,笑道:“好,如此就好!师弟他吉人自有天相,我就想他一定不会有事的!”
许尘见她面容憔悴,关切道:“这么晚了,你怎么还不睡?你是在等消息呢还是在等我?”
秋月华低头一笑,柔声道:“既等消息也……也等你。”
许尘嘻嘻一笑,像是十分得意的样子,顿了顿才又说道:“好了,你既知道方少白他没事,那就早点休息吧!你身上有伤,实在不宜睡得太晚。”
秋月华脸上骤然一红,侧过了头没有答话。许尘知她心思,笑道:“你快躺下睡吧,我在桌子上趴一下就好。”秋月华一怔,忙问:“那你昨晚也是这样睡的?”
许尘微微一笑,点头道:“嗯。”
秋月华突然感到一阵内疚,眼神凄凄楚楚,隔了半晌才道:“这,这怎么行?”
许尘道:“怎么,你是觉得不方便吗?我也想单独要一间房来着,只是店家说客房已经住满了。你要觉得不妥的话,我睡在门外也是可以的。”说着就要站起身来。
秋月华忙道:“不,我不是这个意思。我只是觉得你这样太辛苦了!”她从小跟穆秋云住在山上,生活环境极其简单,因此穆秋云很少跟她说及什么男女有别之类的话。致使在她的观念里面,男女之防并未显得那么重要。
许尘知她心性单纯,嘴上怎么说,心里便是怎么想。微微一笑后,说道:“没什么辛苦的,以前比这糟糕一百倍的,我也睡过来了。”秋月华一愕,道:“糟糕一百倍?”许尘淡淡一笑,点头道:“嗯,那时我睡大街、睡破庙、睡雪地、睡猪圈,有时甚至还睡在茅厕。”
秋月华越听越奇怪,问道:“为什么呀?难道你没有家吗?”
许尘冷地一笑,道:“家?在我十岁那年,我家就让人给毁了。”
秋月华道:“别人为什么要毁你的家?那是谁?”许尘轻轻摇了摇头,没有回答。秋月华又道:“那你的家人呢?他们……”
许尘道:“家被毁了,家人也全都死了,就只剩下我一个。”
秋月华听他这样说,顿时想起自己的身世,他二人多么相像啊,从小就成了没爹没娘的孤儿!
许尘见她面色难过,知她联想到了自己的遭遇,忙安慰道:“没事的,都过去了,以后你还有我。”早在之前,秋月华就对他说了在她小时候,她家所发生的变故。正因如此,她才会拜穆秋云为师,从此师徒两人相依为命。
秋月华听他这样反过来安慰自己,心中既感温暖又感难过,问道:“那后来呢?你家人死了以后,你……”
许尘凄凄一笑,叹了口气,喃喃说道:“后来……后来很长一段时间里,我到处流浪,终日以乞讨为生。那段日子,我尝尽了世间的所有冷暖,没有人瞧得起我这个又脏又破的小叫花子。我被人欺、被狗咬,甚至连那三岁的孩子都要往我身上吐口水。有时我肚子饿极却讨不到饭,没有办法便只能去偷。记得有一次我偷了包子铺的两个包子,结果被那店铺主人追着满街跑。我身上没有力气,自然跑不过他,后来被他追上狠狠揍了一顿。那次,我几乎差点被活活打死。”
他讲到这里耸了下鼻子,继续说道:“除此之外,最难忍的就是那大雪纷飞的冬天了。我没有御寒的衣服,秋尽春来的那段日子总是我一年里最难熬的时候。再加上寒冬更加不易讨饭,有时候两三天都未能吃上一口,我就只能被迫离开暂时找到的落脚点,然后到别的地方去。当那凛冽的寒风透过我破烂的衣衫吹到我的身上时,我只有蜷缩着身体一步一步往前走。然而,我并不知道我要到哪里去。记得好几次,我茫然地在雪地中行走,我实在饿极,就去啃地上的白雪。可是那雪越吃越饿,越吃越冷,最后,只得冻晕在雪地中。不过所幸我命大,既没冻死也没饿死。后来,后来在我十五岁那年,师父他碰见了我,从此我才摆脱了那种连畜生都不如的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