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本在许尘很小的时候,他其实也过着像别的孩子一样的幸福生活。他有着疼爱自己的爹和慈爱温柔的娘。他家虽然并不富裕,但家里尚有几亩田地,生活也算无忧。
可就在他十岁那一年,厄运突然降临在了他家头上。若是天灾,那么他也认了——但却偏偏不是。他记得十分清楚,一日,家里来了些官府的人,领头一人拉了他父亲耳语了半天,他爹一个劲儿地摇头。最后,那些人全都骂骂咧咧、气鼓鼓地走了。
原来,这些人是来传达当地知县老爷的意思。那县官看中了他家一块地,想要用钱交换,只不过出的价钱却只是市面上的一半。许尘他爹自然不答应。
还以为此事就这么算了,没想到过得几日,那些人又来了。只不过这一次的态度跟上一次大为不同,上一次那些人来时脸上还堆着笑,这次却一个个铁青着脸。许尘他爹知道这些人软的不成便想来硬的,可他是个刚毅汉子,决不愿屈服于他们的淫威。许尘靠在母亲身后,听得一人大声说道,县官老爷决定要为当地百姓修建一所祠堂,经人测算,祠堂的最佳位置就是他家的那一块地。所以,从即日起,许家那块地收归众人所有,许家再不能对其使用。那人说完,仰天哈哈大笑,随后领着众人大踏步走了。
许尘一家人登时愣在当地。过了良久,许尘他爹才安慰妻儿说道,天理昭昭,他还不信有人竟敢如此胆大包天、强取豪夺。他要到县衙找那县官老爷理论去。只可惜官民相争,其结果可想而知。许尘父母在公堂上大闹了一番,最后,那县官竟然动用私刑以阻碍公务之名将他父母给活活打死了。
许尘亲眼瞧见父母惨死,恨不得扑上去将那县官一口活活咬死。可他也知这不过是痴心妄想,于是强忍怒火,一个人徒步来到知州府衙。他用自己那稚嫩的笔法写了一份状词状告害死他爹娘的县官。那知州大人见他年纪尚幼,遂大致瞟了一眼状词告诉他道,他所告之人本是在为百姓做好事,只因他父母不识大体,这才招来祸患。虽说其情可悯,但也算罪有应得。许尘听到这一回答,只气得差点没跳起来对那知州大人破口大骂。
他咬牙切齿、愤愤不平地离开了知州府衙。然而想来想去,终是心有不甘,于是又再跑到更高一级的知府府衙想要申冤。只不过其结果依然是那么不尽人意。许尘心灰意懒,也不知走了多少天才终于回到家。可是抬头一看,他家大门上竟然贴上了官府的封条。那县官大人为了掩人耳目,当真在他家那块地上建起了一座祠堂。只是他家别的田产却都已归入那县官的名下,建别院的建别院,修花园的修花园。许尘当时心想,这些什么所谓的别院花园不就是那县官滥用职权谋财害命的铁证吗?他心中顿时又生出了一些希望,于是再次来到知州府衙击鼓鸣冤。那知州大人没有办法,便只得随了他来。
本以为天理昭昭,坏人终将伏法认罪。却没成想当那知州大人传唤一帮民众与那狗官知县在公堂对质时,那些邻居街坊中居然没有一个人站出来说那县官据为己有的这些土地原本是属于许家的。面对此种情景,许尘犹如五雷轰顶一般。他连声质问那些邻居,为何默不作声?为何不肯替他说出实情?然而众人却只是低头不语。许尘心知这些人是畏惧那知县大人的权势。但不管如何,从此他小小的心灵便对世人再无半分同情。
许尘说完这些,又说了自己后来如何流落街头,如何遭人唾弃,在过了五年的乞儿生活后,这才有幸遇到了他师父萧明远。他语气时而哀怨时而悲愤,仿佛在说这些时,他又将从前的种种苦难重新再体验了一遍。就连一旁静静听他讲述的灰衣老者也不禁频频蹙眉叹息。
说罢,许尘仰头眨了眨眼睛。
那老者轻轻拍了拍他肩膀,感慨道:“孩子,真是苦了你了!”
许尘淡淡一笑,道:“所以,前辈您能明白我为什么要帮助师父做这些了吗?”
那老者顿了顿,缓缓说道:“许尘,我知道你心里有太多的怨气,只是你有没有想过,你的复仇到头来可能只是大梦一场。你的恨就算发泄得再多,你的父母也永远不可能活过来了。”
许尘仰天呵呵冷笑,笑了一阵说道:“是,我的父母是再也活不过来了,可是我不能让他们就这样白白地死去。正是这个肮脏自私、没有公理、没有正义的社会活活逼死了他们,所以我要让它跟着我父母一起陪葬!”灰衣老者见他两眼放光,里面全是杀气,不觉暗暗叹了口气,心知许尘这积载了将近二十年的怨气并非是他三言两语就可以平息的。
两人相对沉默了一会儿。许尘心绪平复之后,又道:“前辈,您现在是否可以告诉我关于那永盛皇子……我,我要如何才能找到他?”灰衣老者摇了摇头,没有作答。
许尘瞧他神色有些异样,猜想那永盛皇子身上必定是有什么记号,只是他不肯说而已。于是淡淡一笑,说道:“前辈您不肯说那也没有关系!我跟师父调查了这么多年,相信很快就能找到当初抱走永盛皇子的那位奶娘。到时候,我想她一定会仔仔细细地告诉我的。”
灰衣老者微微一愣,朝许尘脸上望去,但见他一副颇为自信的样子,不禁皱起了眉头,问道:“你,你说什么?你跟萧兄弟他……”
许尘点头道:“不错,我跟师父已经找到了当年的一名宫人。他现在正在设法替我们寻找那位奶娘的下落。”
灰衣老者叹了口气,喃喃道:“就算……就算你真找到那永盛皇子那又怎么样,他会相信你说的话吗?就算相信,单凭你们两个人,你们又能做些什么呢?”
许尘呵呵一笑,低声道:“前辈,您可别忘了,周国还留着一张藏宝图呢!不瞒您说,这张图我现在已经照师父的吩咐给找到了,现在就只差永盛皇子。师父他多次告诫我,要我务必找到那永盛皇子,并将图亲自交到他的手上。”
他说到这里停顿了一下,见灰衣老者还是没有反应,便又继续说道:“不过,既然前辈您对当初的承诺早已忘得一干二净,不肯告知我关于永盛皇子的下落。那晚辈也不敢勉强,就只能靠我自己再慢慢地寻找了。晚辈多谢前辈之前相救之恩,眼下就此别过!”说着站起身来向灰衣老者揖了一礼,转身就行。
那灰衣老者当然听得出来许尘后面这几句话行的是激将之法,不过他终于还是开口说道:“等等,许尘!”许尘嘴角轻轻一笑,立即停步转身。灰衣老者叹了口气,道:“哎,老夫索性就告诉你吧!如果你真能找到那永盛皇子,我也算对得起主公当年的嘱托了。至于永盛皇子怎么去选择他的命运,那就得看他自己了。”
许尘大喜,忙道:“正是!”
原来,当年那永盛皇子被奶娘抱走时,其脖子上挂着一块刻有他生辰八字的玉佩。这件事奶娘自然仔仔细细地说给了灰衣老者听。他记得清楚,玉佩上面所刻的是——癸酉年正月初七。这块玉佩便是能确认小皇子身份的唯一凭证,除此之外,再没别的什么了。
灰衣老者轻叹道:“不过,若是那个救他的人有意向他隐瞒,那找起来也不是那么容易。”许尘道:“话虽如此,不过想来总是有迹可循的。”
许尘辞别那灰衣老者之后,一路径往玄天派方向赶去。心想,既然那永盛皇子乃是被玄天派门人所救,那么要想找到他必得从玄天派入手不可。
这日,终于来到玄天派境内。许尘心里琢磨着,永盛皇子身份特殊,须得想一个较为妥当的方法打听才是,决计不能让人起疑。当下,他择了一家较为偏僻的客栈,打算先住下来再说。
白日里,街上人来人往,其中不乏一些身着玄天派服饰的弟子。为了避免被人认出,许尘总是装扮了一下才外出打探消息。有时候,他跟踪几名玄天派的人到一些酒肆喝酒吃饭,然而所听到的不过都是些饭后闲资,没有什么有用的消息。
这日,临近黄昏,许尘打算等天色完全黑下来之后便上玄天派去一趟,或许能打探到些蛛丝马迹也说不定。他原本是坐在一家饭馆吃饭,想着吃完饭时间也差不多刚好可以动身。
不想,就在他将要起身结账时,门口突然走进来了三个年轻汉子。许尘微微一怔,这三人均是玄天派的人。听得三人中最年轻的一人吆喝道:“掌柜的,快给我们来坛好酒,再配四五个小菜。今儿是我们郝师哥的生辰,我们要给他好好庆祝庆祝!”说着拍了拍中间那名汉子的肩头。
许尘也没听明白那人说的是“郝师哥”,还是“好师哥”。只见那个今天过生辰的汉子微微笑了笑,道:“不过是个生日而已,年年都有,没什么可庆祝的。”三人说着坐了下来。
另一人道:“师哥这是什么话?什么叫没什么可庆祝的?虽说生日年年都有,但一年也就那么一次。我知道提起生辰你心里有一些不高兴,大师兄比你还要小着两岁,而且也是你先遇上的师父,可师父他就是偏心苏齐。别说你,就是我们也觉得不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