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首曲子是许尘他师父亲自教给他的,玉箫也是他师父当年所赠。只不过这箫与寻常的玉箫又有些不同,此箫乃是由那上好的软玉所制,质地坚韧细腻,不易碎裂。
正因如此,许尘在与人动武时才会常常以之作为兵刃。但饶是如此,他将之作兵器使时,仍是十分小心谨慎。上次,若非看准了地上积雪深厚,玉箫落地必然不会损伤。他也不会挥手掷箫,救了方少白后,任凭箫身落在地上。
他向来很是宝贝这玉箫,可说箫不离手,手不离箫,便是睡觉时分也会将其置于枕下。
听着自己钟爱的曲子在山谷间飘荡回响,许尘此刻的心境,竟连他自己也都分不清楚到底是欣然还是落寞。
不知不觉,夜色已深。他又抬头瞧了一眼天上月亮,这才收箫掩门,熄灯安寝。
次日一早,许尘睁眼醒来,只见自己师父已经归来,此刻正坐在他屋子之中一口一口慢慢呷着茶水。他微微一怔,寻思,昨晚师父是何时来到他房间的,怎地他半分知觉也没有?诧异之中连忙翻身下地,向师父跪下行礼。
许尘师父实已是个上了年纪的中年老者,约莫五十出头。其眉眼间隐隐透出一股年轻人的朝气,大有些“烈士暮年,壮心不已”的感觉。
但见他浓眉高鼻,一把长髯黑白相间,已有半尺来长。难怪许尘是他亲手调教出来的徒弟,在他身上,也有一份潇洒儒雅之气。只不过,师徒二人的感觉又颇有些不同,许尘偏冷,他师父却偏傲。
听得他师父“哼”了一声,说道:“你自己说说,你有多久没好好练功了?为师在你屋里待了这么久,你竟浑然不觉!倘若今日不是我,而是那心怀不轨之人,你此刻还有命在吗?”他虽是这样说,神色却不十分严厉。而他一直等待许尘自己睡醒,心中对许尘的怜爱又可想而知。
许尘感到惭愧,应道:“是,徒儿知错,但请师父责罚。徒儿以后定当更加刻苦练功,绝不辜负师父您老人家的期望!”
他师父幽幽叹了口气,伸手将他扶起,温言道:“罢了罢了,练功的事以后再说。你且说说那事现在怎么样了?”
许尘站起身来,低头将嘴巴凑到他师父耳边。他师父听到一半时,眉头突然皱了起来,似是十分惊讶,但随即又恢复了平静的模样。许尘说完后,他点了点头,道:“好,好!师父知道了。”说完起身去了外堂。
二人吃了午饭,许尘师父便即下山去了。
这时,许尘忽地想起应该向他师父打听打听那位名叫穆秋云的前辈的。他师父见多识广,认识的人自要比他多得多。倘若他师父真识得那穆秋云的话,日后自己再见到秋月华时,还可向她告知。
但转念又想,这人海茫茫,遇见一个人不容易。分手之后,想再遇见第二次,那更是难上加难!就算自己得知了她师父的下落,这辈子只怕也无法将消息告诉她了。
在山上待了几日,许尘跟着也下了山。他师父自那日下山后便没再回来。
回至汴京城内,许尘欲往西行。不想,行不多时,竟又在人群之中看见了那个叫秋月华的女子。他心中大喜,连忙走上前去。但见秋月华正在向路人询问着什么,兴许还在打听她师父的踪迹。
秋月华瞥眼间瞧见许尘,不禁也吃了一惊。二人相互走近,你看着我,我看着你,好半天都说不出话来。
过得半晌,许尘这才笑道:“秋姑娘,怎地这样巧?我们……我们又遇见了!”秋月华低声道:“是啊,竟是这样巧!”
许尘问道:“怎么,还是没有你师父的消息吗?”秋月华摇了摇头,脸上颇有愁色。许尘道:“那么,你接下来有什么打算?”
秋月华叹了口气,喃喃道:“打算?我没有打算。不过,师父既不在这里,我也不愿多耽。我想,我还是回家去看看,但愿师父她已经回去了。”
许尘道:“既是如此,姑娘如果愿意的话,不妨再结伴而行吧!我正好要往西边去办点事情。”
秋月华蹙眉问道:“你是神仙么,你怎知道我是要往西去呢?”
许尘笑了笑,道:“呵呵,姑娘之前不是打西而来吗?在下猜想,你要回去那自然是要按原路返回的了。”
秋月华点了点头,喃喃道:“噢,好像确是如此!”说着脸颊一红,低声问道:“你是不是觉得我很傻?”
许尘摇头道:“哪里?俗话说‘傻人有傻福’,不过姑娘并非傻,而是单纯。这天下间,要人人都像你这样,那便好了!”
二人一路向西,倒也没遇上什么事,当下不提。
话说那日方少白与许尘分手之后,他一心想去看看他师父到底回没回来过那个深谷,于是折身往西南方向行进。然而没走得几日,半道上又被那些想要夺取他包袱的江湖人士给盯上了。
自那日他在终南山上坦承自己身上确有一件物事之后,觊觎他包袱的人又增加了不少。这些人对他念念不忘,只苦于他被魔教的人给带走了,谁也没有胆子上魔教夺宝。
不过,方少白此时的武功已较之前大有提升。曾经,那些乌合之众尚且打他不过,更何况是现在。方少白对于这些人的态度仍旧是以避让为主,尽量不与他们正面交锋。
这日正午,不巧又碰上了一群人。方少白看得分明,这次来者不是别人,却都是那南山派的弟子。他在终南山上见过南山派门人的服饰打扮,因此一眼就认出了他们。
只见二十几个人将方少白团团围住,瞧那神情,自是要为他们少主人丁颜报仇雪恨。那日终南山上,南山派二人曾当面指认,说方少白就是杀死丁颜的凶手。方少白见他二人不像是撒谎,终于不再为自己分辩。
现在,这些人又找上了他,他就是再解释想来也不会有什么效果。因此,他闭口不言,只管凝视着对方,想见机溜走。
忽听得当中一人说道:“小子,你杀了我们少主,我看你还是乖乖地跟我们走一趟吧!”这些人下山均是奉了掌门丁善的命令,要他们前去寻找杀子的凶手方少白。
方少白微微一笑,道:“这位兄台此言差矣!你们既然咬定了是我杀害的你们少主人,那我乖乖跟你们回去,岂不是自寻死路么?我姓方的可没那么笨!”
那人“哼”了一声,道:“你不乖乖的,那无非是想多受些皮肉之苦罢了。如此的话,待会儿我们捉到了你,不跟你客气就是了。”说完,众人都跟着笑了起来。
方少白反感这些人的笑声,冷笑道:“呵,是么?那就看诸位有没有本事捉得住在下了!”
众人大怒,纷纷喝道:“小子,你少托大,这次看你还逃得了?”方少白道:“在下逃得了逃不了,全凭各位的本事!假如在场的,人人都是那武功高强,令人称赞的好手,在下自然是逃不掉。但如果……”
一人厉声道:“如果什么?”方少白道:“如果诸位武功有限,只会些三脚猫的功夫。哈哈,那在下肯定就逃得了了。”
此话一出,众人怒火更盛。一个个相互示意,便欲蜂拥而上。别说是响当当的南山派门下弟子,就算是寻常之人,被人如此讥讽,也当无法忍受。
但其实,方少白实非那种嘴巴尖酸刻薄之人。这世界上的人,武功有高有低那是再正常不过的事。他只是看不惯这些人的言行,是以忍不住跟他们辩了几句。而且,凭他现在的功力,别说逃了,他就是要将这一帮人杀个十个八个再走,料想也不是什么难事。
不过,方少白终不是心狠手辣之人。任凭这些人怎样出手无情,招招攻向他的要害,他都只是侧身闪避,并不还手。但敌众我寡,躲过这人,转眼那人又至。时间一长,他也不得不施与反击。
他内力大增,剑法使出来更加地轻灵飘逸、得心应手。眼看,这反击的一剑剑都刺向对方的身体,可是剑尖到处,却又立时折转了方向。方少白这是要逼他们自动退开,然后乘隙离去。
有人看出了他的意图,叫道:“大家小心,这小子想逃。”众人一听这话,合围之圈顿时缩小,拳脚功夫也更加紧了。方少白眼见无奈,只得继续斗将下去。
再斗一会儿,突然间,但见他长剑挥出,十余只手掌掌纷纷中剑,鲜血洒了一地。“哎唷”声中,中剑之人向后退开了些。他立时回剑转身,双腿连环踢出,一套“鸳鸯腿”使得迅捷无伦,便如乱花飞坠般一一踢在七八人的身上。乘着前后人群后退之际,他左足一点,跃出众人圈子,纵身去了。
方少白原以为众人不会追赶,哪晓得双足才一落地,后面风声呼呼,竟有五六人飞身追了过来。他苦笑一声,只得提足又奔。
不过,这几人想必都是南山派中轻功都较为不错的好手,几个回合便已慢慢向他趋近。方少白不敢大意,脚下又加了一把劲。奔出二十余里,回头再看,六人中已有三人不见了踪影。
再奔行一个时辰,三人中二人渐渐落后,只剩下一人还在紧追不舍。方少白心里倒也佩服这人的毅力,见他脚步轻健,当下倒也不敢懈怠。
不过,方少白自习练了那魔教的九微冥清诀后,内力大增。他轻功虽然比那人好不了多少,但长时间的奔行,那人体力渐竭,方少白却仍然精力充沛。胜负便显而易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