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重生(一)
沈氏嫡女,御史大夫傅昀的夫人沈宁死了,今日是她的头七。
按理说,这天是给逝者要祭奠烧纸的,更何况是沈宁这般地位的人,可奇怪的是沈宁的坟前冷冷清清,连个过路人都不曾有。
更奇怪的是沈宁竟成了一只鬼,她自己也不明白,许是上一世活的太过平淡,连鬼差都忘了有她这号人了,沈宁这几日一直在坟前坐着,看天,看地,想东,想西。
正想着,远处,一顶四人抬的精致小轿朝这边走来,应是轿中人吩咐过的缘故,轿夫在离这边不远处停了下来。
轿中下来一位年轻女子,面容不甚清楚,只见穿了一袭鹅黄色如意百蝶裙,外头又罩了一件同色系纱衣,身姿窈窕,正款款向坟前走来。
走近了,沈宁才看清那女子是谁。
沈意,她的庶妹。
她两手空空并不像是来吊唁的样子,沈意在坟前站定,死死盯着墓碑看了好一会儿,突然笑起来。面上不是沈宁常见的温柔,倒是显出一点疯狂的快意来。一瞬间,沈宁好似从未认识过这样的沈意。
“姐姐,妹妹来看你了,不过姐姐肯定很疑惑为什么只有妹妹一个人来见你,因为啊,”沈意顿了顿,红唇一勾,妩媚笑意从嘴角漾开,继续道:“因为沈济源跟叛军有染,证据确凿,圣上已下旨斩杀主事者沈济源,其余人等皆流放北疆。若是姐姐尚未转世投胎,说不定奈何桥边,还能等到父亲呢!”
“轰”的一声,沈宁被这个消息砸的发蒙,父亲竟然跟叛军有染,什么叛军,怎么会?父亲虽官至兵部尚书,却一直勤勤恳恳,从不肯懈怠一丝一毫,又怎会做出这等祸事来,沈宁恍恍惚惚的扶着墓碑站起来,她知道旁人看不见自己,也听不见自己说话,她只能将眼神投向面前的人。若这个消息是真的,为何,那为何沈意还活着?
“姐姐现在一定想问,为何妹妹却没有事呢?因为妹妹正是那揭发父亲“罪行”的有功之臣,陛下论功行赏尚且来不及,我又怎会出事呢?”她说完,又开始疯狂的大笑起来。
什么?竟然是沈意,她可是沈家的二小姐,是自己的亲妹妹,也是父亲疼爱的女儿,更是在祖母膝下长大的孙女啊,为什么?不可能,不可能,怎么会是这样?
沈意抬手擦了擦眼角笑出的泪珠,才继续说道:“好姐姐,这都是因为你呀。”
“身为嫡女,你从一出生就占据了父亲祖母的全部目光,府中上下尊你敬你。可我呢!我是谁?我只是一个庶女罢了。即便你才情样貌皆不如我,可照样被其他人捧得如珠似宝。因为你,我无时无刻不在怨憎。我恨老天爷既然给了我一副好样貌却偏偏不肯给我一个更好的出身,我恨旁人提到我时高高在上的眼神,我恨自己要对你讨巧卖乖。我早就受够了这一切。”沈意说着说着,情绪越来越激动,语气也愈发歇斯底里。
沈宁站在原地,一动不动,她从未想过,沈意竟然对沈家对自己有这么大的怨气。她目光悲切地看着眼前的女子,她不再是自己关爱的妹妹,也不是祖母面前乖巧懂事的小孙女儿。她陌生得好像自己从未真正认识过。
不过很快,沈意马上挣脱了自己刚刚的状态,整个人开始呈现出一种奇异的平静来。
“姐姐啊,你可知道,我嫉妒你嫉妒的发疯。纵使我样貌才名在你之上,可别人提起我来,永远都只是一个“庶女”的名头。姐姐,我被压的都快喘不过气了。若非姐姐占了一个嫡女之名,那全天下的好事儿又岂非你能抢去。”
说到此处,沈意的声音再度狠厉起来,“所以,妹妹得不到的东西,那么姐姐也别想得到。姐姐占了嫡女的名头,就该去死。沈家不能给我一个好的出身,就该有今日的结局。我想要的东西,既然你们给不了我,那就让我自己去拿吧!”
“不过,姐姐,你也是真傻,即使你拥有了那么多,不照样被妹妹我耍的团团转。你以为你为什么一直体弱?你以为傅昀为何突然求娶你?”
“前者是因为你一直喝的养生汤药,以及随身配戴的香囊早就被我兑了别的东西”。
“姐姐不知道吧,当年桃花宴上,傅昀就对我有意,而我也早早就知晓了他的心意,所以我怂恿他去求娶你。是因为我知道以我的身份嫁不了更高的门第,像傅家那样清贵的人家是决计不会也不愿娶一个庶女入门的。所以我与傅昀合谋,只要先把娶你回家,待你生下孩子,就让你难产而亡。然后我再以照顾孩子的名义成为名正言顺的傅夫人。不过,我二人的计划还未曾走到最后一步,就迎来了一个更好的机会。一个能更早送沈家上路的机会。其实,这也怪不得我,谁让父亲太过迂腐,殿下要用他,他竟不肯,所以,我们只能找个罪名送他上路。父亲不是自诩沈家家风清正,那就用一个最让人愤怒的罪名送走他。姐姐觉得妹妹这个计策好不好?”说完,沈意那张漂亮的面孔绽放出一抹笑意。让人看了不由得心底发寒。
“我之所以在这里说了这么多,不过是想让你做个明白鬼,真是可惜,这样一场好戏,你竟没看到。不过,现在这都不重要了。如今我是大义灭亲敢于揭发沈家罪行的有功之人。圣上亲自赐婚我与傅昀二人。这可是天大的荣耀!哈哈哈,姐姐,你看,你这一生出身高贵又如何,不照样被我踩在脚底下。以后,这御史夫人就让妹妹替你做吧。”
说罢,面前的女子整了整衣衫,施施然便转身离开。
而沈宁早就被这一连串东西震的恍恍惚惚,原来如此,怪不得养了十几年的身子也不见好,怪不得傅昀婚前婚后判若两人。她竟不知自己愚蠢至此,没能早些察觉沈意的心思,害了自己,也害了父亲和祖母。
这时,沈宁的胸口突然被一阵尖锐的痛意拉扯,疼的她视线越来越模糊,“哇”的一声,沈宁吐出一口血,黏腻的液体粘在衣服上,触感温热,耳边突然传来嘈杂的声音。
“姑娘吐血了,快来人,快来人啊……”
“宁儿,宁儿,”
是谁在喊我?是祖母吗?
“姐姐,姐姐,你不要吓阿意,姐姐……”
沈意,是沈意的声音,她还敢出现在我面前。
沈宁猛的睁开眼睛,突然直起身子用力推开扑在她床前的不断叫喊的粉衣少女。
粉衣少女“砰——”的一声被推倒在地,呆愣愣地看着床上的女子,一副被吓得不知所错的模样。
而沈宁因为这个举动已经耗费了许多力气,一阵阵眩晕袭来,整个人再次软倒在床上不省人事。
床前的一群人都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吓了一大跳,一时间都愣住了。但见沈宁再次晕倒,众人又慌得不行,自然是无暇顾及沈意了。
半响,沈意在丫鬟绿茵的搀扶下从地上慢慢的爬起来,掩饰掉眸中一闪而过的怨毒,抬起头,仍是一副楚楚可怜的样子,脸上挂着恰到好处的焦急,好似真心在为长姐担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