酉时一刻的时候,莲心殿已经收拾停当。
秦阮、莲湘和冰鹚三人同坐在偏殿里。翠鸟应莲湘的要求,给三人都上了一杯“眉上翠峰”,然后同其他丫头一起退出了偏殿。
秦阮简单地讲述了自己与冰鹚相识和相知的几段故事。他时不时看一眼冰鹚,总想从她那里寻到一些从前的痕迹。
可冰鹚的神色一直很冷峻。在秦阮叙说往事时,她恍若未闻,仿佛完全没有经历过这些事。
“原来如此……”
莲湘沉吟片刻,而后莞尔一笑。她拉住冰鹚有些冰凉的手,神态亲昵:“既然冰鹚是师兄最爱的人,那我也不会亏待了她。”
“六殿下无需管我,”秦阮沉声道,“我也不多求六殿下什么,只是……冰鹚她初至宫中,还需殿下多指点些宫中的条例规矩……”
“我的事,无需乐官大人操心。”
冰鹚的声音突兀而冷淡。
“六殿下,无论我与他往日如何,即今日起,冰鹚与他再无任何瓜葛。我本就是为侍奉殿下而来,今生今世,不会再有任何情爱之说。”
她的眸子里毫无昔日之情。
“白阮宗,我不会再见你,也不会再听你的阮。望白阮宗莫再留恋那些前尘旧事。”
“为什么……?”
秦阮只觉得像被重重地打了一棍。他向冰鹚几步走过去。
“阿鹚,莫非是你师父……”
“与任何人都无关,”冰鹚漠然道,“是我决意要忘了你。”
秦阮的嘴唇轻轻颤抖着。
“……这一切都是我的错……是我擅自主张离了清云,是我只想着自己的前途……可是,阿鹚,我却从未忘记你……”
冰鹚却毫无反应。她那双乌黑清妙的眼睛平静如无浪的湖水,秦阮的话并未在她眼中溅起一丝一毫的涟漪。
“我已说过了,男女之爱,已与冰鹚再无干系,与你无干,亦与他人无干。如此而已。”
“……”
秦阮秀逸的凤目黯然下来。他转过身,也不顾莲湘的呼喊,径自出了莲心殿。
他心底对自己的恨意又加深了一层。就是这般懦弱无能的他,这般谨小慎微的他,这般……毫无主见的他,才会连自己最爱的女子都留不到身边。
心底的悲鸣早已化成了一片苦海,浸透了全身。带着晴好之色的夜也成了一条看不到尽头的漫漫之路。
“这不是白阮宗吗?一向可好啊?”
几个熟悉的乐官好奇地看着秦阮一语不发地与他们擦肩而过,窃窃私语。
强压住心头的悲伤与怒意,秦阮停下步子,扶住廊柱,呼吸紧绷得让他几乎喘不过气来。
冰鹚冷漠的双眸就像一把不断切割着他的钝刀,每走一步都让他痛彻骨髓。
……
“这是第二次来你的家了。”
冰鹚自自然然地拉起了秦阮的手,莞尔微笑。
“看你好起来,我也就放心些了。”
……
莲心亭下。
“我还小的时候,师父从来不让我走出院门。我一个人就在院子里耍耍飞羽,看看杂书,练练剑法,也有很多乐趣。师父虽不善乐器,却极善剑舞,一直到我七岁,他才开始教我舞蹈。”
她正说着,忽然转过脸来,眉眼间是清透似水的温柔笑容。
“你弹的阮,也是我听过最好听的阮。能再弹一次那首《风华》么?能把曲子弹好听的人多如牛毛,但能让我从曲子里听到自己的,只有你。”
……
那些话……那些她说过的话……至今仍在秦阮的心里流淌。
用力一拳打在廊柱上。
……
“我已说过了,男女之爱,已与冰鹚再无干系,与你无干,亦与他人无干。如此而已。
……
深入骨髓的怅然让秦阮一时再难前进半步。带着几分醉意,他索性就直接在廊边坐下,静望向一望无际的湖面。
如今是秋日,宫中的花草已十去其三,但剩下的无不是艳丽芬芳之姿,以应调花节之用。
欲问杨花花不落,空惹离人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