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台上台下这一群听众的反应来看,即墨安的表现还在王肆之上。她不仅仅是在技术上略略胜过了王肆,中阮较大阮更为清亮一些的音色,以及她的选曲也占了几分上风。
吴先生曾说,这世上大部分的人只爱音色清亮的乐器和甫一入耳就能贴合心意的乐曲。似大阮这般沉沉浮浮的音色,总有人会说听着像带了几分怅色,实在不好,离楠城的琵琶柳琴乐司、福岳城的琴筝乐司、广宁城的吹管乐司的势头也注定要压过清云城的阮乐司。
但其实不然。
都说十八般兵器各有各的长处,那乐器又有什么不同?论起曲韵,阮又能输给谁?一些人不过是各有所好,便说另一样不喜欢的就是不好的。这虽是人之常情,总归是让喜欢的人凉了心了。
现下,即墨安、王肆这二人在韵意方面虽各有千秋,难分高下,但即墨安的曲子显然更贴近人心,弹的是人尽可知的情意,拨的是人尽可颂的故事。
王肆自己却像个没事人一样,满脸的轻松自在,根本看不出有什么压力。若不是司徒明月早有要求,让他不得放浪形骸,他怕是能在椅子上摆个四仰八叉的样子出来。
秦阮安静地坐着,像一尊精致的蜡像。方才他在听到即墨安的乐声时,又被勾起了一些刻进骨头里的悲、痛、悔、恨。红月唱的那两句歌和当天晚上骇人听闻的情形始终萦绕不去。
幼子本无邪,偏遇祸事起。可怜童稚女,终为墓中人。
他捉住拨子的右手渐渐紧绷。
即墨安终于演奏完毕。她收起拨子时,台下先是静默了几息。直到即墨安起身,才有人反应过来,带头喝彩。
又是天也要塌下来一般的动静。
几声锣响后,那奉持又大声道:“请乐官大人评赏!”
红袍乐官向即墨安非常赞赏地道:“即墨家是音乐世家,能育出这样的可塑之才也在我意料之中。即墨丫头所弹的这首《风华》,听起来别具一格,颇有新意,其中的蕴含的感情也是颇为丰富。梅夫人,你说呢?”
他眼睛没去看梅夫人,但口中却在向她发问。
梅夫人却不说话,就那么静静地坐着,手指轻轻抚弄着眼前的茶杯。云音台上下的人都安静地等着。
直到红袍乐官向她看过来,她才开口。
“不错。”
她向对方挑衅地笑了笑,目光随后落在即墨安脸上,浅笑起来。
“即墨丫头的技巧和乐感都合我意。欧阳大人对你的点评和我要说的差不多,我就不再班门弄斧地显摆了吧。七娘这么些年来也只收过屈指可数的几个学生,哪一个不是惊才绝艳的?你说是吗,七娘?”
一旁的秦七娘清傲地道:“梅夫人所言有理。”
梅夫人笑了笑,幽幽地道:“若是故人也在此处就好了。”
话锋一转。
“既然这场也完了,是不是该叫那个俊俏的小公子出来了?”
秦阮带着赤蝶,向台子中间走过去。
无数双眼睛都盯住了他,比晒在身上的日光都要热上三分。
即墨安在和秦阮擦肩而过时似乎想说句什么,但转眼间好像就打消了念头,从他身边过去了。
秦阮抱着赤蝶在凳子前站定,向两位乐官行了一礼。
“草民白秦阮祝太子殿下福体安康。所奏曲目为《风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