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不念原本以为秦阮不会出现在这里,此时看见了,他自己的脸上虽然笑盈盈的,心里倒有七分惊讶。
“原来这件事是真的了。白阮师,身体恢复得如何?待我回宫,再叫人送些好药过来。那行凶的人可曾捉住?”
秦阮平静地应道:“他们都已押在案司,晚生身体亦在康复之中。以晚生的资历,比不得各位老师、司徒先生和玉先生,自然也就不配以阮师相称,玉先生的抬爱,晚生谢过了。”
他是第二次见到总乐司中的大人物,只是这一次,他心中的压力却比第一次要大得多。
若说欧阳乐官和梅乐官都是高不可及的山峰,那玉不念就是一道完全不能触及的天壑。
他当年凭借着天下无双的舞艺和容貌,深受国君与国母的喜爱,在整个皇室中的地位都是极高的,宫外就更是无所顾忌了。
面对这样的角色,秦阮也只能举重若轻。
玉不念打量了一下秦阮,微笑道:“你们不妨上台来说话,离得这样远,倒让我觉得自己十分可怕了。”
即墨安的唇角抽了抽,暗道,你玉不念可比“十分可怕”还要可怕得多。
白鸢推着轮椅,一路向涤心台上走去。他对玉不念的第一印象就是好似看见了一只开了屏的孔雀,一时忍不住,低下头暗自发笑。
好在玉不念并未注意到他,把所有的注意力都放在秦阮身上。随着秦阮来到众人面前,玉不念的笑容也越来越莫测。
“可曾学过歌舞?”
秦阮应道:“不曾。”
“可会除阮咸之外的其他乐器?”
秦阮迟疑了一下,如实道:“不会。”
虽是弹拨类的乐器都有相通之处,但毕竟各有不同,他还无法掌握所有弹拨乐器的演奏技巧。只是学起来会比其他人快些罢了。
玉不念轻轻颔首,指节轻扣桌案。
“虽然不会其他,这倒也无妨。只是你已是总乐司的人,就必须知道总乐司中的每个人都要掌握两种以上的正统技艺。你是想跟着大乐官梅夫人学弹琵琶和柳琴呢,还是想随我学歌舞?如果你对这两样都有兴趣,那自然更好。我问这话可是很认真的,你要想清楚了再回我。”
他的这个问题问出口的时候,原本勉强算是和谐的气氛荡然无存。
这看似简单,不过是随口而出的一个问题,却难倒了秦阮,也将许多人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儿。
司徒明月面色有些发青。之前玉不念当着他和阮乐师们的面,将秦阮抬高到和阮师同等的地位上,已经算是给了他们无形的一拳。
而现在玉不念竟是又要将刚刚从乐司出业,尚未踏进总乐司之门一步的秦阮直接揽到他身边去。他刚才所说的“正统技艺”,以及问秦阮要学琵琶还是歌舞,其中的意思大多数人心里都明白。
他要用秦阮的成功来狠狠打击多年不曾被提拔的司徒明月,以及常年被舞乐司压制得头都抬不起来的阮乐司。
秦阮默然无语。他现在真正陷入了两难的境地。
若应了他的要求,他就相当于和阮乐司中的人都划清了界限,从此与他们再无交集。可这里面毕竟有他的恩师、对他有识才之恩的司长,和两位和他交情不错的好友,他又怎么能做到绝情至此。
若是不应……以玉不念的身份,虽不至于出尔反尔,将秦阮直接从总乐司除名,但也绝不会让他好过。到了那时,不仅仅是白家上下都会被牵连,阮乐司也未必就能被玉不念轻易放过。
“你若是还没想好,我可以给你几天时间来考虑这件事。”玉不念悠悠地道。
秦阮却平静地说道:“玉先生,我已有了想法。”
他从来不是一个无情无义的人。他也不想去成为一个无情无义的人。
日后固然会山崩地裂,但他在这一刻也不能软了骨头,让司徒先生最后的一丝希望也彻底破灭了。
玉不念轻笑:“哦?那你的选择是什么?”
可就在秦阮要作出自己的选择,要为阮乐司挣回颜面时,司徒明月忽然站起了身,双手有些发抖。
他面向秦阮,深作一揖,神色冷硬如铁。
“祝白乐官前程似锦。”
司长都站起身了,阮乐司其他人自然都跟着站了起来。
“祝白乐官前程似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