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人正说到兴头上,景诚来报,皇后娘娘请了庐驸马、玉湘公主、明湘公主、琴湘公主、莲湘公主同去碧莺园赏景。
莲湘不得不先告别三人,面色有些不舍地随红鹤一同离开。
却云一直注视着她的背影,一双很漂亮的绿色眸子里怅然若失。早春寒风吹乱了他耳边的发丝,他也未曾注意。
“我听说大黎的公主自古就只有两种命运,一是送往其他国家和亲,二是嫁给高官之子,将门之后。这样一位高不可攀的皇室少女,我这样的人……怕是这辈子也难以企及的。”
秦阮安慰他道:“其实也不尽然。我曾在清云城中听人说起过,太祖最疼爱的女儿清玉公主就嫁给了一名乐师,并与他恩爱终生。”
却云失神了片刻,而后洒然地笑了:“先不说这些了。阿阮,我冒昧一句,适才你弹奏《迎春》的指法还能再编出个新花样来。”
“请却云大哥指教。”秦阮莞尔道,把阮递给了却云。
眼前这位莫罗人的手指非常轻盈纤长,但按压在音品上的力度却是丝毫不弱,曲子里的每一个音都清透明亮,强弱对比分明。他的技巧与乐感皆比庐月要强得多,无怪陛下会在所有前来大黎的莫罗人中,独独对他另眼相看。
秦阮很用心地学了学却云的指法,发现在这段曲子里的确可以用打带来替换掉原本的一句滑音。他心中一动,又将《迎春》中的另一句多余滚奏修改成了揉弦法弹奏的单音,柔美清透,听之欲醉。
“以你的悟性和技艺,”却云称赞他道,“假以时日,必成大器。”
满园的春色织染成一片动人的春光。
思及已将玉湘公主娶进府中的庐月,秦阮更坚定了要向上发展的心思。既是已经进了宫,他就不愿碌碌无为,毫无建树。更何况,他一直想要给冰鹚一份安定的生活。
至于玉不念那边……
秦阮早已派景诚为玉不念送去了一份奇珍大礼,玉不念也收下了。他思虑再三,最后还是决定投在了玉先生门下,成了他的第二个学生。树大未必招风,可蜉蝣必定不能撼树。
冰鹚对此虽有些忧虑,却也支持秦阮的决定。
“那玉不念不是个善茬,”她对秦阮说,“你在他那里学习本事时,千万注意言辞举止。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
秦阮笑着应了下来。
“我当然不会为了地位而变成第二个庐月,”他对冰鹚说,“他为了富贵抛弃司徒明珠是他的事,我向来是以此为戒的。”
冰鹚苦笑了一下,挽紧了秦阮的手臂:“不必说这样的话,我从未有不信你的心思。只是……总觉得拜投玉不念是条险路。”
秦阮轻叹一声。
“若不是拜投在了玉先生门下,沈青此人只凭一只即墨姑娘的香囊是断然不会替我探听庐月府中的消息的。这株墙头的草虽然危险,却也有些用处。”
他顿了顿,而后冷笑一声。
“当日推我入水的是他,后来安排刺杀的也是他。我若一日不死,庐月就一日不得安宁。但他终究还是将我想得太简单。濒死的蛇虫尚会扑人,更何况是我呢。”
“可……”冰鹚顿了顿,又问道,“倘若有朝一日连玉不念这棵大树都倒了,又该如何呢?”
秦阮轻笑。
“那自然是再好不过的事情了。”
过了几日,荷妃又唤了秦阮去为她弹奏曲子。她那一双明丽清艳的眼睛一直在秦阮身上来回打量,嘴角的笑容实在令人琢磨不透。
“听闻白阮宗昔日在清云城也是极有名望的人物,生辰那天是我唐突了。”
秦阮不卑不亢地道:“荷妃娘娘言重了。”
衣着华丽的女子将周围的人都赶了出去,盈盈然地从坐塌上起身,一步步向秦阮走了过来。
“听闻白阮宗有一首《醉月》名震清云,不知白阮宗可否为我弹奏一番呢?”
她一边说着话儿,一边走到了秦阮身前,还故意将丰盈的玉峰挺了挺,柳腰柔软似蛇,红唇中的花香气丝丝缕缕地传了过来。
秦阮不着痕迹地退了退。他对荷妃的亲近举动实为反感,嘴上虽然客气,心中却十分不快。
“是。”
他满怀警惕地抱阮而坐,时刻提防着荷妃的一举一动。然而荷妃却只冲他媚笑了两声,就又回到了坐塌上,神情似笑非笑。
她身上的香气浓烈非常,绝非偶然之事。
秦阮忽地站起身来,向荷妃告辞道:“臣身体欠安,还请荷妃娘娘恕臣不敬之罪,臣……告退了。”
荷妃悠悠闲闲地拨弄了一下她的裙子,目色慵懒,道:“既是白阮宗不愿为我弹奏这首《醉月》,我也不会勉强你。你若是想走,就走吧。”
“谢娘娘。”
然而也就在秦阮背着中阮转过身,想快些离开这个是非之地的时候,他脚下一晃,只觉得一阵头晕,整个人已不甚清醒了。
银铃般的笑声从身后传来。
“既然白阮宗身体不适,不如就留在我这里几天吧……”
“你……”
在秦阮模模糊糊的视线里,几个人从角落里现身,向他围了过来。
他终是没能呼喊出声,直接软倒了下去。
……
秦阮再次醒来时,他已身在一处寂静又潮冷的地方。他整个人被像是绳索的东西紧紧捆绑了起来,背靠着一张椅子坐着。他的眼睛被黑布蒙着,嘴里也扎了一条破布。
他立时就想到,这又是一场为他设下的局。
秦阮试着挣扎了片刻,随后放弃。捆在他身上和反绑他两手的绳子紧得像要勒进他肉里,就算是个练家子也未必能逃出眼下的困境,更不用说他这种根本没有一点武功底子的文弱乐师了。
他微微侧过头,屏息静气,细细听着周围的动静。
除却偶有水滴声从斜后方的顶上传来,此处再无任何声音,想来该是间暗房或者牢房。
秦阮心中不由得升起了无尽怒火。难道这次是庐月和荷妃联手设下的天罗地网么?
从前方传来的女子脚步声十分轻盈。
“白阮宗,我这几个心腹下手粗暴,招待不周,得罪了。”
是荷妃。
由远而近的淡淡香粉气十分熟悉,正来自莲湘曾送给荷妃的那一盒金粉香膏。
女子柔软的身体不由分说地在秦阮腿上坐了下来,又拿掉了蒙住秦阮眼睛的黑布。
荷妃妖媚的面容在灯光的照映下,越发冶艳。可秦阮却是无比震怒,拼命想把她甩开。但这女人就像是一条柔柔软软的大蛇,无论他如何折腾,她始终都不急不怒,也很难被他甩开。
“此处只有你我二人,放松些吧。无人知晓此为何处,也无人会来这里救你出去。”
秦阮冷着一张脸,转过头去,不愿看她。
“说到底,你不过就是个十六岁的小孩子罢了,”荷妃懒洋洋地靠在他身上,一只手玩弄着秦阮漆黑柔顺的笔直长发,“想和宫中真正的猎手斗心眼,还是嫩了些。不过你这张脸嘛……”
她伸出手来,用力箍住秦阮瘦削的下巴,强迫他转过来看着她。
“……倒是好看得很。我听说陛下年轻的时候也是你这个样子,温润如玉,俊秀非常……只可惜我没能赶上。”
她伸出舌头,轻轻舔了舔秦阮的面颊。
“真是一份好礼物呢。”
秦阮又挣扎起来,却被荷妃用力掐住了脖子,强按在椅子上。这个女人的力气大得吓人,简直就像一个身强力壮的汉子。
“若不是你惹上了他身边的人,我也不会这么快就对你下手,”她轻笑着道,“不过你放心吧,我是不会让你死个痛快的。”
她掐着秦阮脖子的手骤然一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