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天黄昏的时候,那些盘旋了多天的乌云终于凝聚起力量,化为雷电,向大地发起进攻。雨点你追我赶地,欢快地涌向田野、村庄、树林、戈壁、沙漠……刚开始是三、五小点,后来便集结成队,像瀑布一样倾倒下来,占满了天地间。
我站在阳台上,望着从大门口婉延出去的小路,期待能透过乌黑迷雾般的旷野,看到别克拉着爸爸和林汐归来。
然而终于等到别克开车回来的时候,却不见爸爸和林汐的踪迹。别克不顾鞋底的泥,跑进客厅叫人,我连忙下楼。“南雨,只有你在呀?”他急得在原地打转。
“林汐呢,怎么没回来?”我甚至忘了问爸爸怎么也没回来。
“他们还在墓地,雨太大了,那些老古董会被水淹了的,南伯伯让我回来取防水布。要快,多找点防水布。”别克这会没了平时那股子傻劲儿,一脸的严肃认真,倒是更加可爱起来。
防水布在我家是常备的,爸爸常拿它们给出土的文物做防护,我时常帮忙,所以很快就找到在哪里。我很高兴这场大雨的来临,所有希望又在雨中升起,我已忘记先前的痛苦和决心,一心想着要跟别克一起去墓地帮忙。
十几分钟后,我们便在墓地相见了。之前为了遮太阳的棚子太简陋,大量雨水从缝隙中漏下来,开始渗入那些陈旧的土壤。文物已被爸爸和林汐转移到墙角,那里还没有很多水,但不久也会遭殃。我拿来了防水布,还有剪刀和绳子,按照以往的经验,这些都用得着。
然而爸爸看到这些还是不放心,决定给墓地重新打桩,再加盖一层防水设施,于是等我一到,便嘱咐我帮林汐一道,给那些瓶瓶罐罐做防水,而他则带着别克去拉帮手。
我没想到,几天来烦闷的情思,竟会以这种方式和林汐相遇。此时,棚外大雨倾泻而下,雷电交加,闪电亮起来的时候,棚子里跟白昼一样,但稍纵即逝,那盏棚内的小灯,忽闪忽闪的,像是一种无奈的挣扎。
我没有说话,是说不出话,甚至有很长一段时间,我都没有看他。轰隆隆的雷声和大雨的淅沥更加凸显了我的沉默,他也没有开口。
这种默契的沉默持续了足足一根烟的功夫,我们包好第一个陶罐,准备做第二个。就在我们俩撑开防水布的那一刻,我再也按捺不住,拽着防水布的这头没有放手。这些天积压在心中的疑问,差点挤破我的喉咙,然而我什么都没有说,所以它们蜂拥而上,都汇聚到我的眼睛里——我就这样,终于带着狂妄而复杂的眼神,看向林汐。
我用眼神质问他:你为什么那么晚才回来?你是不是躲着我?你每晚都和艾莎在一起?你到底有没有喜欢过我?你可知道,所有看不到你的时刻,都是对我恼人的折磨?
林汐的眼神淡然而坚定,他一挑眉看着我,仿佛在审视镜中的自己,随即,他微翘双唇,露出一个似有似无的笑,轻轻点头,那动作几乎让人看不出,但是我已完全领会。他没说一句话,可我读的明明白白——你要好好的。这就是他要告诉我的所有。
我放松下来,将防水布交给他。
我想他已经用眼神回答了我,他告诉我,我们没有可能,他不是故意躲着我,他和艾莎更不会有什么。他喜欢我,但也仅此而已。我们最好心照不宣地、寡淡如水地度过剩下的这些天,让彼此成为人生中一个一闪而过的符号吧,这样两个人都轻松。
我看着他略带忧伤的脸,意识到这就是所有答案,心沉了下去。也许这就是我们最好的相处方式。
那天的雨一直下、一直下,然而爸爸终于做好了一个加固的防水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