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得那还是高中二年级的夏天,这个夏天比往常好像更热一些,空气貌似都静止了,没有一丝风的波动,只听得到树上的知了“热啊热啊”地叫着。
我走在C高中外的马路上,一边吃冰激凌,一边跟老妈讲电话:嗯嗯,马上就到了,放心。
突然,不知从哪里飞过来一个足球,一下子打到我的后脑勺上,瞬间我满脸都是冰激凌,我眨了眨全是奶油的眼睛,收起手机,愤怒地咬着牙往四周查看。
这时,听到身后有个声音在说:“同学,我的球,麻烦帮我扔过来。”
我猛地转过身,正想冲着这个冒失鬼好好骂两句,却看到他一脸的笑容,他使劲想憋住,可是反而越笑越大声,一边笑还一边断断续续地说:“对、对不起,对不起,是我、是我弄的吗?”
我知道我现在的样子一定滑稽至极,但是他这个始作俑者居然还好意思笑得这么开心。我气鼓鼓地捡起足球,用力地扔过围栏:“当然了,不是你还有谁!”
那个可恶的人跳起来接住球,浑身上下摸索了一遍,仍然笑着说:“对不起,对不起。我这身上也没有纸,要不你进来,我带你洗洗去。”
我翻了翻白眼,看了一下围栏里的操场上,一群不知道天下流火依旧跑来跑去发泄着过剩精力的男孩子,疑惑地问:“你,是C高中的?”
那个男孩子控制了又控制,才终于不笑了,呲着两排洁白的牙齿说道:“对,高二五班。”
居然还是同级!我叹了口气,摆摆手:“算了,我今天心情好,不跟你计较。记得你欠我一个冰激凌!走了。”
站在C高中的大门前,看着“HEB省示范性高级中学”“HEB省文明校园”“CZ市重点中学”“CZ市十佳高级中学”的奖牌,我早已经忘记了刚刚的糗事,梦想中的C高中,我终于来了!
办完了所有转学手续,我跟着班主任刘树航老师向教室走去。高二一班、高二二班、高二三班、高二四班……不是吧?这不是巧儿她娘给巧儿开门——巧儿到家了嘛!刘老师走上了高二五班的讲台,我站在门口,心里不断腹诽着:好啊,冰激凌有着落了。
刘老师清了清嗓子:“大家静一下,这是我们班新来的同学。谭潇潇,介绍一下自己吧。”
我走进教室:“大家好,我是谭潇潇,今后跟大家一起学习,请多多关照。”我微笑着轻轻鞠了一躬。
刘老师环视教室:“谭潇潇,你坐到第四排吧。”我边走向座位边慢慢用眼神搜寻着,果然,我看到了那个用足球给了我见面礼的男生,他坐在第二排,正半趴在课桌上做题。哼,小样儿,假装不认识我?我看你能装到几时。
我的同桌是个一头短发,像男孩子一样爽朗洒脱的女生。她叫韩颖,我们很快就成了无话不谈的闺蜜。从韩颖那里,我了解到高二五班原来这么藏龙卧虎:班长楚宋戴着金丝眼镜,看起来文质彬彬,却是国家二级运动员,曾经获得过全市三好学生的称号;瘦瘦高高的周可,没想到是全国青少年武术比赛的冠军;腼腆害羞地郝文宇,已经通过了钢琴十级的考试;神龙见首不见尾的万一龙,是我们当地最大私营企业老板的独生子;而那个始终冷面冷脸、不苟言笑、实在让人想象不到居然会哈哈大笑的家伙叫李政,居然是我们这一届的中考状元!
这一天的体育课,像往常一样,李政、楚宋、周可等男生都在踢球,球场周围十几个球迷在奋力呐喊助威,一群女生坐在看台上激动地观看。而我,坐在看台旁边的双杠上,手里下意识地玩着水瓶,远远地观看着比赛。韩颖倚靠着双杠,捧着一袋薯片吃得不亦乐乎。
忽然,李政抢到足球,他带着球迅速过人,周可在旁边保护着李政,楚宋左右阻挡。形势愈加紧迫。
“弟弟,加油!弟弟,真棒!弟弟,真帅!”不出所料,是她,李政的同桌——张婷,她好像被谁捏紧了嗓子,努力地嚎叫着。
我越来越纳闷:“韩颖,那个李政踢球踢得真好!不过,他为啥叫张婷姐姐?他俩是亲戚?”
韩颖不屑地说道:“哼,什么亲戚啊,学校不让早恋,那就姐弟,反正都是一回事。”她扔起一片薯片,薯片准确地掉落在她的嘴里。
“什么什么?我不会听错吧?他俩居然是一对?”
韩颖看着我不可置信长大的嘴巴,一下翻到双杠上:“这你就不知道了吧?张婷和李政是同一个县城的,张婷家开了一个金丝小枣的工厂,李政的爸爸就在工厂上班。他们俩幼儿园是同学,小学是同学,初中是同学,高中依然是同学,正正经经的青梅竹马。照这架势发展,轻轻松松结婚生子,他俩这人生,一眼就望到了头。”韩颖咂摸着嘴,“潇潇,你说,这样的生活是好还是不好?”
我晃荡着双腿,略有所思:“因人而异吧。有的人喜欢平平稳稳,认为老婆孩子热炕头是幸福,有的人向往风风火火,认为不断挑战极限是幸福,托尔斯泰不是说嘛,幸福都是相似的,不幸的人各有各的不幸。”
韩颖吃完最后一片薯片,把塑料袋团成一个球,嗖地一声扔到了看台旁的垃圾桶里,她抹了抹嘴:“我倒是不这么想,很简单,我爱他、他爱我,吃糠咽菜也是幸福;我不爱他、但他爱我,我能随心所欲就是幸福;假如我爱他、他不爱我,那我宁可单身一辈子。”
我打趣地斜着眼睛瞅她:“爱、爱、爱,大姑娘家家的,也不矜持一点?老实交代,是不是有意中人了?”我跳下双杠,一把把韩颖拉了下来,使劲挠了一下她的胳肢窝。韩颖哈哈笑了起来,一边跑一边说:“没有没有!有了我一定告诉你啊!倒是你啊,你不知道你自己现在是多少男生的梦中情人啊!还在这奚落我。”她转过身,用力地掐了我的腰眼,这回轮到我呵呵笑着躲闪,我俩就这么闹着笑着,一路跑回了教室,却没看见,远处的李政望着我们,嘴角难得地漾起了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