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当真打算让她来代替我了是吗?”孙氏强撑着身子,眼泪早已枯干,她歪坐在床上,面色死灰,双眼凹陷,看起来就是一副将死之人的样子。
“你这里说的又是哪一出?”林瑞昊有些不悦,毕竟他今天可是十分得意,他暂时还接受不了有人在这个时候顶撞他,哪怕这个人是孙氏。
“你今天带着她接受所有人的恭贺,一口一个林太太的喊着,你怎么也不说清楚,她一个姨娘,也能受得起这样的体面?还是说,你早就有了这样的打算,打算待我死了,好把她扶正,是不是?”孙氏满眼的绝望,她看着林瑞昊,看着他那双春风得意的眼睛,她就知道,她的这个丈夫有了什么样的想法,不免心中悲凉,不知不觉间,身上的病越发的沉重非常了。
“这有什么?你身上不好,不能亲自劳动,她就当作是是代替你,毕竟所有人都以为她就是你,这又能怎么样?她也没做什么折辱你名声的事情。不管怎么说,她也是允哲的生母,你去不了,让她去,也算不上很过份。难不成,你要我逢人就解释一下林家的太太为什么不能来,为什么来的只是一个姨娘?说来说去,还不就是你自己的身子不争气,如果你现在好好的,这件事也不会轮到让二嫂子来操持,你又不是不知道他们两个之间的关系。好在我平日里不喜欢请同僚来家中做客吃茶,不然的话,今天林家的脸面是怎么也保全不了了。”林瑞昊看着孙氏,话说的倒也是随意。
“林瑞昊,难不成,我现在还得感谢她惠姨娘吗?”孙氏彻底的绝望了,她心中撕裂一般的疼痛,她无比的懊悔,自己这些年来为什么要为这个男人忍受这么多,她是孙家的嫡女,虽然家中只是伯爵,但是父兄都在朝为官,无论如何也不至于会落得被一个姨娘给作践的这样下场。
此时的林瑞昊并没有在意孙氏的反应,他们成婚十多年,孙氏的身体一直不好,也没少因为姨娘和他闹脾气,林瑞昊虽然知道孙氏在一众豪门太太中脾气已经算是很好的了,如果这件事发生在南府,估计这个时候,他二嫂子颜氏已经在拆家路上了,但是,人是一种很少懂得满足,特别容易得寸进尺的动物,孙氏这些年来的隐忍导致林瑞昊误以为味孙氏软弱无能,甚至根本没有用心在意她的情况。
对于这件极度折损孙氏颜面的事情,林瑞昊并没有放在心上,此时他所有的心思都放在了他长子的身上,一连几日都是惠姨娘陪在他的身边,枕头风没少吹,千般好话说尽,以至于林瑞昊近乎于快要同意林允哲留在京城。
日子似乎变得很平静,林今歌身体好了之后,秀姨娘也还是寸步不离的跟在她的身边,几乎是林今歌去哪里,秀姨娘就去哪里。可能是因为冬天的经历太过深刻,今歌身体痊愈之后,短时间内还是很少愿意靠近荷花池,就连远远看看荷花池里的绿叶也让她感到惊恐不安。
就在秀姨娘打算带林今歌回秀香院时,一个熟悉的身影走了过来。
“公子万安!”尽管已经见过无数回,可每次见面秀姨娘依旧会谨慎的行礼请安,“公子今日不是应该进宫吗?怎么这个时候过来?”
“陵游哥哥是来看我的吗?”今歌倒是没有秀姨娘那么多的心里压力和各种规矩,在没有外人在的时候,今歌最喜欢称呼公子为哥哥,“今歌已经好了,哥哥真的太厉害了!阿娘做了酥酪,哥哥要不要吃,可好吃了!”
“秀姨娘,我这次并不是专程来拜访你们的。”陵游公子扯了扯嘴角,笑得有些牵强。
秀姨娘是何其聪明的人,她立刻就明白了,陪同着陵游公子一路回到了秀香院,一杯香茶敬上,秀姨娘才缓缓开口道:“公子可是为了我家太太来的?”
“正是!”陵游公子颜色阴沉了下来,“孙老爷子上书圣上,请我过来看上一看,我想着也是有些日子没见你们了,就顺路过来看看。”
“太太,当真不好吗?”秀姨娘轻声问。
“很不好啊!”陵游公子说,“听圣上的语气,这位孙老大人好像很不高兴,我今日回宫复命,说不定,孙家的人明天就会来。可是我刚刚发现,孙伯父似乎还不明白即将要发生什么。”
“孙家要闹事?”
“好像是说孙太太给孙家老大人写了一封信,前段时间,林大人那场谢师宴也是闹的沸沸扬扬,满京城的人都以为林家三爷这是要宠妾灭妻了。如果这个时候孙家的人再参合进来,林家的声望可能会受到影响,并且这件事情很有可能会上达天听,圣上是最不喜欢这种伤风败俗的事情。况且,孙家老太爷和孙家大爷都是吏部的主要官员,虽然孙家的实力可能比不上林家,但是如果弄的鱼死网破的话,林家也是绝对占不到好处的。”
“可是公子为什么要和我说这些,府里的事情我是根本插不上嘴的。”秀姨娘疑惑的看着陵游公子。
“我当然知道姨娘你也是有心无力,我告诉你这些并不是想让你去管,而是去提醒林伯父。在我看来,这个时候唯一能够就得了林家的,就只有孙太太了,而孙太太的态度完全取决于林伯父的态度。放眼整个北府,现在也就只有姨娘你有这个能力来做这件事情了。”
“太太没有性命之忧吧!”秀姨娘当然知道什么事情才是这个事件的核心矛盾,“只要太太没事,孙家就不能太为难,可要是······”
很可惜,秀姨娘担心的情况还是发生了。
第二日,孙氏的情况明显加重了,前几日还能吃些水米,这一天,竟是连一滴水都喂不进去,林瑞昊坐在孙氏的床边,一脸的焦急,他这时才恍然大悟,知道了这件事情的严重性。
林瑞昊此时当然是真心担忧孙氏的病情,他对孙氏还是有真感情的,但是,他此刻的焦虑却并不完全只是因为孙氏病情沉重。
大夫在外间坐了一屋子,就连宫里的太医前前后后都来了三位,更别说陵游公子奉旨探病,孙氏的病情,似乎早就已经和整个林家的命运联系在了一起。
子女们守在耳房里,几个孙氏亲生的哭得几乎昏死,其他几人自然也得做做样子,秀姨娘在这里陪着今歌,她的心情很沉重,似乎是在等待绝望的降临。
这几日,秀姨娘并没有找到机会和林瑞昊单独相处,他不是在正房,就是被惠姨娘带走了,根本看不见秀姨娘这个人。秀姨娘的心情格外的沉痛,她不知道这件事情会给这个家带来怎么样的冲击,她从来都不求大富大贵,她只希望可以给她一个安身立命的地方让她养大她的孩子们,可是山雨欲来风满楼,诺大的一个林府此时似乎摇摇欲坠。
从来不见人的安姨娘此时也在这里,尽管她从来不愿意主动和任何人来往,但是,她还是知道是林家给了她一片安全的天地可以有尊严的活着,看看屋里屋外,此处独独少了惠姨娘。
“表姐,这孙家真的这么厉害吗?”惠姨娘此刻留在了颜氏的房中,想想这个并不奇怪,“这个孙氏好不容易终于要死了,难不成我的好日子就这样被他们给毁了吗?表姐,如果我成了林瑞昊的正室,只要我们姐妹联手,这林家还不都是我们姐妹两个人的吗?”
“孙家也算是京城中的名门,圣上是一定会同意他们来探望孙氏的,依我看,除非孙氏今天当即就死了,不然的话,这件事还没有那么简单。”颜氏没有那么冒进,她虽然很希望得到林家所有的财富,但是她还是一个格外惜命的人,想要她冒险,这样的收益还是不够的。
颜氏说话无心,但是坐在一旁的惠姨娘却是听者有意。
“是啊!只要孙氏今天就死了,孙家就根本没有任何的理由再为难林家,毕竟自己家的女儿没福气也是怪不得婆家的。”惠姨娘心想,“如果孙氏死了,再立谁为正室就是林家自己说的算了。我生了林瑞昊的长子,如今林允哲也考得了功名,还是整个林家独一份的,我也是好人家女儿,虽然家中没有什么显贵可言,但是做个继室还是够格的。我不信林瑞昊会不抬举我。这个时候再娶一个,哪家侯府的大姑娘会嫁给他。只要孙氏今天死了······”
惠姨娘正在思考着她的人生大事,这件事她想过了无数个年头,她曾经以为,这一切都将不复存在,可是当一切真实的出现在她的面前时,她恍然发现,原来她竟然做了这么久的准备,久到了自己几乎遗忘的地步。
颜氏自然清楚惠姨娘想干什,不过她不会说破,她不能沾上干系,她必须得是清白的,即便事情不成,她还是堂堂正正的林家二太太。
惠姨娘从颜氏房中告辞,风风火火的回到了自己的小院子里。她得拿到一样她收藏多年的宝贝,一件可以帮助她一步登天的宝物。
“阿娘可是在找这个?”林允哲的声音从惠姨娘的身后传来,冷冰冰的。
惠姨娘转过身,见到儿子手里拿着一个红色的小瓶子,心中就是一紧。
“阿娘可是打算用这个东西做些什么?”林允哲右手紧紧的握着那支瓶子,眼中满是悲伤,“阿娘以为,单凭这个东西就能要了太太性命吗?还是阿娘以为,太太没了,父亲就会抬举您当太太?”
“允哲,你怎么···”惠姨娘有些惊慌,她无论如何也想不到自己的儿子这个时候会出现在自己的屋子里,不过,这些都已经不在重要了,在这个时候,谁也阻挡不了她,“把东西给阿娘,这些都是大人的事情,小孩子不懂,你赶快离开这里,千万不要让人知道你来过我这里。”
“芋葵草!来自西域的毒药。”林允哲看着红色的小瓶子,低声说道,“无色无味,好像可以杀人于无形。但是,阿娘,你觉得那些坐在正屋里的大夫都是吃素的吗?他们会有一个人不知道这种毒药吗?更何况,那里面还有一个是皇帝的孙子,你觉得你能得手吗?”
“我为什么不能得手?”惠姨娘没想到儿子竟然知道自己所有的计划,她冷笑了一声,心下一横,干脆和儿子说个清楚,免得日后儿子不知情反而会坏了好事,“这个孙氏本身就病的沉重,我只不过是帮她少受点罪,谁能说她的死就一定和我有关系,再说了,就算那帮太医看出了她中毒,那也不能直接就说是我下的毒,除非允哲你想让你阿娘死!不过你不会的。就算我不下手,她孙氏有能拖得了几天?这样遭罪,还不如成全我好了。”
“就算孙氏真的死了,就算和阿娘您没有任何的关系,阿娘你能确定父亲就一定抬举你做太太?”林允哲一脸痛心疾首的看着惠姨娘,“阿娘,就算孙家也不知道你的手笔,不会来找你寻仇,你就一定能当的了太太吗?阿娘,孙氏是孙家的嫡女,孙家是不会不管孙氏生的这几个孩子的。更何况,大姐夫还是侯府公子,日后的侯爷,我们拿什么和他们斗?再说了,我这几日从未听父亲说过有意抬举阿娘的话,如果孙氏真的没了,最有可能的是,父亲娶孙氏的嫡亲小妹过门,至于阿娘您,这件事情一旦败露,阿娘必死无疑,我和妹妹恐怕也得被发买,即便我今日有了一个二榜进士的名位,但是阿娘,这点子功名在这个朝廷里算的了什么?再说了,若您真的做了那样子的事情,必然会惊动朝廷,那么庶出的子女受罚也是合乎礼法的。到那时,才是真正的一无所有!”
“好儿子!阿娘当然知道你说的这些,可是二太太说了,她一定会帮我们的。你阿娘我也是好人家的女儿,抬举做太太也是没毛病的!再说了,你是林家第一个拿到功名的孩子,怎么说,我都是没有功劳也有苦劳的!”惠姨娘早就鬼迷了心窍,根本听不进去自己儿子的话,“你阿娘仔仔细细的看了这些年头,我早就发现,你父亲其实根本就不喜欢孙氏,如果他真的在乎孙氏,上一次你办谢师宴,他怎么不向所有人解释清楚我是谁?孙家是个麻烦,但是孙家对于林家来说还是太弱小了一点,允哲,你二伯日后是要继承爵位的。就凭着我们何况你二伯母的关系,你阿娘我当个太太有什么不可以的!”
林允哲并没有想到自己的母亲会如此的冥顽不灵,有些心灰意冷,他挪了几步,来到惠姨娘的面前,重重的将那支红色的小瓶子交到了惠姨娘的手中,语意悲凉的说道:“如果阿娘当真以为自己没有任何错误,那么儿子也不阻拦您,只是,阿娘,你可要想清楚,这一步一旦踏出就再无后悔的余地。小妹眼看着就要到了择婿的年纪,我不敢想象,她日后被卖到那等不堪之地任人欺凌会是个什么样子。阿娘既然如此笃定父亲署意你来当太太,那么阿娘就去做吧!儿子先在这里恭贺阿娘了!”
林允哲说完,恭恭敬敬的给惠姨娘磕了一个头,好似诀别一般断然转身离开。
林允哲是个读书人,他当然也很想出人头地,可是这些年来积累的知识告诉他,他的母亲是错的。他当然也很想要成为嫡子,如果他是嫡子,那他今天的处境就会和现在完全不同,如果他是嫡子,他现在的功名已经足够,三省六部的工作任由他来挑选;如果他是嫡子,父亲此刻定然会急着为他提亲,而且结亲的对象也一定得是高门贵女,可惜啊,他林允哲即便是林瑞昊的长子,可是他还是一个庶子,一个桎梏他一生的身份。林允哲比任何人都希望惠姨娘真的能够成功,但是他太理智了,理智到不允许自己有任何一点的幻想,所以,他当然不会冒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