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柳絮走进屋内,惠姨娘的手心里瞬间就出了一层薄汗,她强力的压抑着心情,保持着一脸的哀伤,她的目光一错不错的注视那个食盒,看着一只白瓷碗被端了出来,交到了林瑞昊的手中。
直到现在,这个屋子里的人没有一个注意到惠姨娘的异样,她的存在如同空气一般。不仅如此,就连林允哲也没有丝毫的异常,他没有再次看向自己的母亲,没有冲上去阻止父亲,他甚至动都没有动一下。
林家大小姐林安恬端着药碗,一勺一勺的将浓稠的药汁喂到孙氏的口中,孙氏尽管没有完全的清醒,但是她却知道吞咽,和先前相比,当真如同起死回生一般,在场众人心中不由得升起对陵游公子的无限敬佩。
大约只用了一刻钟的时间,大半碗的汤药就喝完了。林安恬仔细的为孙氏擦拭嘴角的药迹,而坐在一旁的林瑞昊握紧了了双手陷入了最为紧张的状态之中。
屋内的一片死寂大约持续了一盏茶的时间,就在所有人望着孙氏各怀心思之时,床榻上的孙氏突然有了剧烈的动静。孙氏突然一个侧身,眼睛都没睁开就开始呕吐,一阵剧烈的呕吐过后,整个卧房内立刻被酸腐的呕吐物味道充满。
孙氏大约呕吐了四五下,实在是也吐不出什么来了,便躺了回去,林安恬吓坏了,她顾不上恶心,冲到了孙氏的近前,哭声远比先前更大些,在惠姨娘听起来,林安恬此时的哭声简直快要赶上嚎丧了。
孙氏没有醒来,这是预料之中的事情,不过惠姨娘很高兴,孙氏剧烈的呕吐,说明她的毒药开始起效了,孙氏会继续的呕吐,直到一命呜呼。惠姨娘差点忍不住就要笑出了声,她把自己的头埋得更低了些,好保证自己那不受控制而略微上扬的嘴角不被任何人看见。
“公子,这可是······”林瑞昊的身子晃了晃,他并不希望孙氏有个好歹,此时此刻的他,是真的伤心和无助。
“林伯父不要担心,这是药力引起的,伯母长时间郁结于内,普通的疏导解郁的药物是没有用的,此时,只有让她把这些迂腐之物吐出来,才能有一线的生机。”陵游公子站在一旁及时出言宽解。
惠姨娘心中暗喜,心想:“连陵游公子都没看出来是中毒引起,恐怕其他的大夫就更加不能了。孙太太,你就吐吧,使劲儿的吐,马上你就可以功德圆满了!”
惠姨娘的心中所想,现场自然是没有人知道的,在听了陵游公子的解释之后,人们紧张的心情逐渐放轻松了些,毕竟,说话的可是当今圣上钦点的神医,有谁敢怀疑。
等待的时间是漫长的,从天亮到天黑,孙氏一连吐了四五回,每次都能吐出来很多黑色的粘稠液体,所以整个卧房都始终浸泡在呕吐物的酸腐气味之中,让人难以忍受。
天快黑的时候,孙家老太爷和老太太赶了过来,陵游公子的话,他们当然是听说了的,他们或许会不信林瑞昊的话,不信林家老太爷的话,但是对于陵游公子,孙家没有任何理由表示怀疑,所以,来到卧房之后,两个老人并没有发火,坐在床边,安静的看着自己的女儿。
入夜之后,孙氏又吐两次,不过这两次呕吐出来的东西没有了那么刺激的气味,整个人的脸色也好看了许多,至少灰白色的死气退下去了。
将近午夜,一直守在林家的的陵游公子,再一次给孙氏切了脉,他并没有把诊治的结果告诉所有人,而至单独和林瑞昊交流了很久。不过单从林瑞昊那略带笑意的眼角眉梢不难看出,孙氏的病情有了好转。
除了孙氏所生以及生了孙氏的几个直系亲属外,包括林安恬的丈夫在内的所有人都被请出了主屋的卧房,惠姨娘自然也在其中。
回到了自己的小院子,惠姨娘毫无睡意,这个夜晚她自然是睡不着的,她站在床边看着没有一点星光的夜空出神,她在等待,等待着一个结果,她坚信她一定可以等到。
房间的门突然被打开,林允哲走了进来。
“阿娘,你终究还是不死心!”林允哲的语气很平淡,他走到惠姨娘身后,同样望着天空,意有所指的说道,“不过,阿娘,你是不会等到你想要的东西了!”
惠姨娘惊呆了,她难以置信的看着自己的儿子,看着这个眉眼和林瑞昊极其相似的少年,突然之间,惠姨娘好像明白了什么。
这一夜,林家北府的主屋卧房,灯火通明。
陵游公子在林家呆了整整一夜,一夜未眠。在反复针灸之后,借助着药力,天明之际,孙氏终于还是醒了。
孙氏的苏醒,仿佛拯救了整个林家。
第二日,天空晴朗,仿佛老天爷都在为孙氏的死而复生感到高兴。
孙家的两位老人在北府里住了三日才回家,这可苦了林家老太爷和老太太,本就年长好几岁,日日都得过来相陪,待孙家二位老人走后,林家老太爷、老太太的身子也是近乎于散了架子了。
当孙氏面色红润的离开卧房,游玩北府花园时,早就已经到了酷热了的六月底。
这几个月的时间里,北府很是安静,没有人胆敢闹出些动静,毕竟孙家那边还没有完全消气,一个弄不好,家丑就直接告到了皇帝那里,这样的罪过没有任何人能够承受。
惠姨娘自然是所有人当中最不开心的那个,但是她却不能表现出来。她也是后来才知道自己珍藏多年的毒药,早就被自己的儿子换成了白开水,而她谋杀孙氏的举动自然成了一个笑话,好在这个笑话除了她自己以外,也没有谁会在意。好在林家从来都不缺足够吸引眼球的事件,孙氏病情平稳之后的第一件事,就足以让惠姨娘悲从中来。
四月上旬的一日林允哲和自己的父亲一同从衙门回来,和他们一起回到林府的,还有一个令人意外的消息。
“你要去太学?”惠姨娘觉得自己脑子一阵眩晕,险些就要摔倒,“前几日你二伯不是给你说好了去吏部吗?太学是什么地方?到了那里,至少也得三年之后才能得到朝廷的任用,我们这样的人家,即便没有功名也是能做官的,你跑到太学去,你是疯了吗?”
“阿娘!”林允哲冷静的看着自己的母亲发狂,待惠姨娘说完,他才缓缓开口道,“太太这件事情,父亲没有来找您,是在给你留着体面,可是,孙家真的会一直包容吗?阿娘,你以为孙家当真不知道太太是为什么生病的吗?他们没有来找我们,已经是给足了林家的面子。没错,孙家只是伯爵,但是孙老太爷也是三品重臣,孙家在朝为官的儿子很多,孙家的势力是不能小看的,不然的话,你以为祖父母为什么前些日子天天的往我们北府跑。阿娘,我是长子,庶出的长子!这样的身份在正室的眼中本就是颗钉子,可是阿娘,却时时想着要我如何出头冒尖,阿娘,如果我当真借着二伯父的力量去了吏部,你看似是赚足了面子,但是,阿娘你有没有想过孙家,孙家要是认定我对星朗和星泽构成威胁,他们随时可以把我这个钉子拔了,到那时,阿娘以为二伯父和二伯母会为我们出头和孙家对着干吗?那是不可能。如果当真发生了那样的事情,林家一定会放弃我们,以图自保。所以阿娘,如果你真的希望我好,就要让我离开京城,只有离开了这里,我们才能脱离林家的势力范围,但是在此之前,我们必须得忍。”
“哪有必要一定要去太学吗?你可以选择两年之后再考就完了,跑到太学去,做官的时间还要退后一年!”惠姨娘明白儿子说的这些,但是她就是放不下这口气。
“我必须得晚一年才行!”林允哲眼眸晶亮,透着智慧的光彩,“以星朗的才学,两年之后他必定中榜,入朝为官是必然的,这样一来,我三年后任职就不会显得那么的扎眼了。”
惠姨娘默不作声的看着自己的儿子,这个十七岁的少年面容俊朗,却早已没有了少年该有的天真,这样透彻的心思,也不知道是多少个不眠的夜晚想明白的。
惠姨娘深知自己不可能说服的了林允哲,只得同意,就这样,原本轰轰烈烈的惠姨娘,逐渐暗淡了下去。
四月底,林允哲收拾了行李来到了太学。
太学,是朝廷为了培养专门人才成立的学习机构,能进这里学习的人,最低都得是两榜进士,学习期限最低三年,学习期间食宿全免,而且配备的都是全国最好的老师,所以,能进太学其实是非常令人羡慕的事情。不仅如此,太学学满三年考试合格,朝廷便会委任官职,最低都是从六品,远比一般的进士八品起步好太多了。不过,一般的世家贵族子弟并不待见太学,因为这些人中间几乎没有用心治学的人才,花钱捐官轻而易举,都是家常便饭,谁还会愿意浪费那三年捞钱的时间在几乎看不懂的书本上。
太学的同仁书院就在京城南郊,所以林允哲并不算离家太远,不过惠姨娘还是因此伤心好久,这时,惠姨娘再一次想起了这段时间几乎成为隐形人的秀姨娘,毕竟他们两个现在可以算的上是同病相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