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短暂的昏暗
毕业后的时光让江茉儿觉得有些不适应。
很多以前天天能见的人,只能隔着屏幕再见了。
“哥,你在大连怎么样?”江茉儿对着电话说。
“挺好的。”秋方半回答。
“每天做些什么呢?”江茉儿询问。
秋方半笑笑说:“给我岳父当助手。”
“那岂不是和你大学专业一点都不对口吗?”江茉儿好奇地问。
秋方半毫不在乎般回答:“这并不是个奇怪的现象啊?很多人毕业找工作都是专业不对口。”
“那你心里有落差感吗?”
“比上不足比下有余,起码我不用到处跑着找工作啊?”秋方半像是很满足目前的状态。
“可你怎么说走就走了,让我一点准备都没有。”江茉儿的委屈感渐渐涌现出来。
“我跟我老婆走,你还有什么不放心的。”秋方半说。
“我不是这个意思。”江茉儿低落地表示。
秋方半当然猜得出江茉儿目前的状态,他同样有些想念这个青梅竹马的妹妹了。
“好啦,说说你吧,这段时间怎么样?”秋方半温和地说。
“嗯,我找到工作了,给音乐厅里的领导做翻译,我们老板姓盛,每天活力四射,人如其名。”江茉儿笑着说。
“在音乐厅既可以受到音乐的熏陶,还能做着专业对口的事情。这不是挺好的么。”秋方半也很开心。
“是不错,我蛮喜欢的。”
秋方半想了想,问:“那你和纪千山呢?”
江茉儿的情绪又跌落下来,轻声回答:“老样子呀。”
“异地恋是不是很难受?”
江茉儿看着空荡荡的窗外,淡淡地说了一句:“还好吧。”
“别装了,以前嘴那么硬,说什么异地恋怕什么了。现在怕了吧?”
“没有了,哥你别瞎说。”江茉儿心里有点慌,但还是强装镇定。
秋方半安慰说:“好在你们分开也不是特别久,再慢慢看吧。”
“嗯呢,我知道了哥。”江茉儿对着空气点头,微蹙着眉头。
“晚上早点休息。”
“好的,哥。”
挂了电话,周边的空气瞬间又变得清冷,江茉儿轻轻推开家门,向对面望去,对面的门那样的孤独,是从来没有的那种孤独,它静静地杵在那,没有一丝生机。
秋方半去了大连,纪千山去了BJ,连橙子也回了老家,江茉儿的身边突然就安静的出奇,生活也渐渐的失去了一些波澜,平静、平静、平静......
好在工作是压力的来源之一,也是解压的神器。
第二天晚上,江茉儿利用休假的时间在音乐厅听了著名小提琴音乐家的独奏会,这是她最喜欢的小提琴家吕思清大师。
她没有人陪伴,也渐渐地习惯了独来独往。
音乐声美妙如斯,本该注意力高中集中在舞台上的江茉儿,听着听着突然就慌了。
在江茉儿座位前面,大概相隔了5排的45度角处,有一处身影是那么的熟悉,让她心惊,甚至冒出了虚汗。
江茉儿匆匆拿起手机,才想起来音乐厅里没有信号,她紧紧地盯着那个背影,心跳加剧,脸也渐渐微红,她好希望前面那个人能转过头来,让她看得清楚一些。
江茉儿已经没有心思听音乐会了,她期待那个背影是她所期望的那样,可她又百分之百清楚一定不是她所期望的人。
音乐会终于散场,江茉儿有些迫不及待,她默默地站起身,直到那个身影转过身来。
四目相对,江茉儿红了眼眶。
不是他,不是纪千山。
“一定很失望吧?”是纪千江,他微笑着向江茉儿走了过来。
江茉儿强忍住泪水:“我猜到了,千山前段时间说过,说你为了你女朋友来杭州了。”
“可你还是希望,现在在你面前的是他,不是我。”纪千江微笑着询问。
江茉儿用指甲摸了摸眼角,微笑着问:“这还用说吗?”
纪千江和江茉儿跟随着人流也缓缓向音乐厅外走去。
“你一会有事吗?”纪千江问。
“没有。”江茉儿缓缓摇头。
纪千江提议说:“去喝杯咖啡吧。你们音乐厅附近有家咖啡馆,我来了好多次了。”
“好多次?”沈筱梦很诧异。
“你不知道吧,我女朋友是乐团的,有时候她会来演出。”纪千江解释说。
“哦,那你今天也是为她而来吗?”
纪千江否认:“她今天没来,是我自己喜欢吕思清大师,所以过来的。”
江茉儿接着说:“是啊,吕思清大师的一曲梁祝,堪称经典,完美到极致了。”
“多少人为了他这一曲梁祝,特意从外地赶过来的。”纪千江点点头。
咖啡馆内,江茉儿轻轻抿了一口咖啡,缓缓地放下。
“怎么皱眉头了。”纪千江观察着江茉儿的神色,问。
“最近失眠,不敢多喝。”江茉儿牵了牵嘴角,露出一个很勉强的微笑。
纪千江追问:“失眠?为什么?”
“可能太多心事吧?”江茉儿随口说着。
纪千江关切地问:“没和千山闹别扭吧?”
江茉儿看着对面这张和纪千山一模一样的脸,思绪顿时飘到了大学年代,和纪千山所有的美好时光。
等回过神来,她才微笑着摇头,说:“没有,怎么会呢?”
“那你不打算去BJ看看他?”纪千江又问。
“我想来着,可我们放假是调休,时间不确定。”
“那他回来看过你吗?”
江茉儿沉默了一小会,情绪跌入了低谷,她摇了摇头:“暂时还没有。”
“你们两个谁都不肯先迈出这一步。”
江茉儿长呼出一口气:“不是不迈出这一步,是我不敢面对。”
“为什么?”
江茉儿抬起头,看着纪千江的眼睛,认真地说出一句:“我后悔了。”
这四个字,她假装自己是说给纪千山听的。
“后悔?”纪千江追问。
“我后悔我没努力。”藏了许久的心事突然说出口,江茉儿哽咽了。
才两个多月,她就后悔了。
以前她太过于自信,以为只要有爱情,天南海北都不怕,不就是距离吗,高铁飞机速度那么高,还怕见不到么。
可事实却这般骨感,让她难得欢喜多是愁。
“其实,千山心情也不太好,可他是男人,忍着不说罢了。”纪千江说。
“我知道。”
“回头我给他说,让他来见你。”
“别了吧。”
“你们之间需要沟通一下。”
江茉儿望着窗外,泪水滑落了下来,纪千山本想递张纸巾安慰安慰,可伸出的手又缓缓收回。让她哭一会吧,哭出来心情会好很多。
“你是不是许久没和别人这么说过话了?”纪千江将纸巾递到江茉儿的手上。
江茉儿擦了擦眼泪问:“什么?”
“我是说,你是不是很久没对其他人吐露过心声了。”
“我身边没有以前的朋友了,他们都各自在忙,我哪能打扰呢。”
“所以我今天来的很是时候。”
“谢谢你,虽然我们见面次数不多。”
“其实,是千山拜托我的,他说让我来看看你,代表他。”
江茉儿看着纪千江说:“我知道了。”
“去街边走走吧?”纪千江说。
“好。”
晚风徐徐,这个秋天依旧是江茉儿喜欢的温度。BJ那边是不是有些冷了,纪千山此刻在干什么呢?
纪千江又开始絮絮叨叨地提起了往事:“千山跟我说了,大三刚开始的时候,导师就找到他了,说本专业有两个保研资格,让他好好努力,平时表现好一点,各科成绩高一点。他一开始是拒绝的,他说他自己能考的上,不用保研资格。”
“然后呢?”
“当时的千山,已经是他们专业的第二名了,大二又跟教授研学发表了几个论文,各项活动都积极踊跃的参加了,从整体表现来看,如果千山放弃了保研资格,真的不划算。”
“他曾经问过我,想不想考研,我是犹豫的,因为考研并不是个简单的事情,而且那也不是我想要的生活。”
“他的确去了所好大学,对于学生物科学研究的他再好不过了,可是你们这样的异地,终究是不好的。”
“你是想劝我去BJ工作?”
“你可以考虑一下。”
“我才在这家公司入职,没有勇气背井离乡去另一个城市,再次重新开始。”
“其实让你去BJ工作不是他的本意,是我的建议,因为我害怕他会在那里学习得不踏实,也担心你和他将会产生的距离感,我不希望发生那样的事情。读完研究生还要读博士,这中间可有五六年,你坚持得了吗?”
“你告诉他,交通便利,四个小时的高铁我就可以去看他,不仅四个小时,哪怕这五六年,我也能等的。”
“你知道这不是长久之计,我也知道你是为了他好,所以你当年也一直在鼓励纪千山,让他选择他应该走的路。可是人有多少个五六年呢。”
“我不想拖他后腿,也不想让他为我放弃什么。”
“他知道你的意思,所以才觉得有愧于你。”
“是我有愧于他。”
“如果你不去那边上班,就去BJ看看他吧,就当是去北方旅游了。”纪千江离开的时候这样说。
江茉儿望着纪千江离开的背影,泪流不止,这个背影高大挺拔,如果是纪千山该多好。
江茉儿神思倦怠地回到家,她此刻只想躺在床上睡一觉。
“妈?”
房里很安静。
书房的灯亮着,江茉儿轻轻推开了门:“我妈呢?”
“不知道!”
“不知道?那我给她打电话。”
妈妈接通电话的时候,江茉儿的心剧烈的抖动了起来,虽然妈妈在强装坚强,但江茉儿瞬间就听出来了。
江茉儿气冲冲的踹开了房门,问:“我妈呢?”
“我不是说我不知道了么!”
“不知道?你不知道什么?她是你老婆你不知道?”
“她发神经出门了,我怎么知道?”
“发神经?我妈发神经是为了谁啊?”
“你怎么跟你爸说话呢?”
“这时候就拿爸爸的名义压我了,我需要你的时候你这个爸爸在哪呢?”
江茉儿瞬间泪如泉涌,她压抑在内心许多年的情绪终于要爆发了。是啊,长这么大,江茉儿印象最深的就是爸妈之间的冷暴力。前一秒他明明还在楼下去别人谈笑风生,可回到家只能看到一只臭脸,耳边常常传出来的声音是摔门的声音。
小时候江茉儿不懂什么是冷暴力,只觉得很害怕,她不明白为什么,为什么一个邻居口中的老好人在自己家里是这副模样。
那时候她最期望的就是秋方半能及时来敲敲自己的家门,带她逃离这阴暗的家里。
在她的印象中,爸爸从来没有为自己摆平过任何事。被人欺负的时候是秋方半站出来还击,心情低落时是秋方半逗她开心,作业不会的时候是秋方半在帮她辅导,自己想养猫养狗的时候,也是秋方半主动去买回自己家让江茉儿时常来玩耍,在她人生成长的阶段,需要安全感的每一个时刻自己的爸爸都不在身边......江茉儿常常想,如果不是秋方半在她身边陪她成长,那自己的性格得变得多偏激多可怕啊。
“你什么意思?”江爸爸有些明白。他当然不明白,因为他从不知道一个称职的父亲该是什么样。
“你以为当爸爸就是被孩子叫一声这么简单吗?这么多年了,你自己在家里什么样子自己不清楚吗?妈妈不欠你,我也不欠你,为什么就不能好好说话好好解决问题呢,为什么每次都要冷暴力,每次都折磨别人呢?”
“我当年,要不是因为你奶奶在,我早就出家当和尚去了!!!”
“你既然这么没有家庭责任感,没有社会责任感,当初为什么要结婚,为什么要生下我?既然你有老婆了有孩子了,你就应该有让家庭和睦的责任和义务。你说我奶奶不在的话你就出家当和尚,那我奶奶现在已经不在了,你怎么不去当和尚呢?”
江茉儿不理解,一个口口声声把孝道嘴边的人,为什么只顾上不顾下,为什么明明不适合当父母的人偏偏要生小孩。生下小孩是为什么呢?用来玩吗?养老吗?传宗接代吗?
她继续说着:“这些年,无论你和我妈感情怎么样,我妈都是劝我的,说不管她和你之间有多大的矛盾,你还是我爸,让我该怎么对你还怎么对你,不要受父母的影响。她一直是希望咱们俩和解的,鼓励我去找你主动交流的,可你呢,你想过这些问题吗?你每次和我妈妈生气就附带着对我生气,好像我和妈妈是你的仇敌一样,连话都不给跟我说。你从来都不知道将生活中的快乐和我们分享,一有什么不顺心就开始冷暴力。凭什么?这一切是凭什么呢?就凭你思想里的男尊女卑吗?”
江爸爸百口莫辩,举起的手僵在了空中。
这些话,江茉儿从没说过,以前她小,她害怕,其他小孩都闹离家出走的时候她满眼只是羡慕;如今长大了,她也敢摔门而去了,可是门外是秋方半冰冷的家门,一丝温暖都感受不到了。
摔门的感觉好像真不错呢,江茉儿苦笑着,走下了楼。
对她而言,有妈妈的地方才是家,她要去姨妈家去陪妈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