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 回府
彼时的天色早就暗沉一片,她的浑身都在发抖,不过幸好,在快要倒下去的时候,一双修长节骨分明的手将她托起。
玄色宽大的大氅披在了她的身上,宋衍皱了皱眉将她打横抱起,两人的距离再度拉进,她浑身的寒意还未消散,浓长的睫毛微颤,刚刚去砸冰镩的指尖僵硬的厉害。
一双被冻红的手贴在唇边寻求着一丝温度“多谢...殿下...沈府的马车就在外头,改日必定登门答谢。”她忍着颤意答道,只是那双结了霜的睫毛之下却带着几分冷漠和疏离。
她白皙的肌肤像是温瓷一般,染着丹蔻的指甲粉粉的将那玄色的大氅牢牢拉住,寻求着暖意。
今日的事给足了她教训,她望着宋衍分明的颌角心中泛起了寒意,沈府终究难从这场棋局中剥离出去,即便是没有宋琢也会有人成为宋琢,眼前之人便不就是第二个宋琢吗。
狡兔死,走狗烹,这么想来沈府便是那只任劳任怨的忠狗。
宋衍垂着眼帘冷哼了一声,想起了方才去花厅传唤她的侍女,平淡的开口道:“那侍女不是我的人。”
沈舒似乎没有想到他会将自己的小心思戳破,有些心虚,她别过头看着园中那些翠植,月夜狡黠,越走人便热闹起来。
平宁郡主坐在正厅之中朝外面张望,原本的春猎发展到现下竟然成了这副样子,光宋琢受伤的事情就已经够将她好好折腾,可如今沈府的千金竟然在她的公主府中消失不见!
一桩事未了一桩事又气,几番搜寻下来竟还是找不到人,她坐在那只黄木梨花交椅上,一只手扶着额,她挥手招来侍女,嗓音中带着浓浓的疲意:“去,去让人备马车,到沈府一趟。”
侍女转身刚要去备马车,小厮便急匆匆的从外头闯进来,平宁郡主的指尖紧紧的扣住那把黄花梨的交椅,沉寂的夜色不由得让人紧张,当下她的心跳的厉害。
杀人不过头点地,沈舒在郡主消失也有段时辰了,找不到便还有希望,她怕的是找到了不是想要的结果......
那小厮喘着粗气,指了指外头:“人找到了,找到了......被关在冰窖里了。”
平宁郡主紧扣着的手这才慢慢松下,慌忙道:“快请医士去看看!”
小厮摆了摆手,缓了口气这才说道:“沈二姑娘已经被淮南王送回府了。”
平宁郡主:“......”
她长舒了一口气,将厅内的众人遣散,双眸带着无限的疲惫之意。
宋衍将她抱上了自己的马车,马车内早就让人备了熏炉。
沈舒无言,将那备好的裘被裹紧,白皙透红的手去贴近那熏炉,短圆指甲上丹蔻的颜色被火光照的别样的美。
春衫本薄,刚刚砸冰镩的时候她又将袖口向上掖了掖方便活动,如今半臂便露在春衫外,上面还有细小的伤口洇洇冒着血。
那张稚气的脸被冻成了绯红,耳尖受暖也烫的厉害,她不用香想便知道耳朵红的厉害。
原本她是想坐沈府的马车回去,没成想宋衍直接将她抱上了他的马车上。
辘辘的声音在寂静的夜里传进车厢,宋衍坐在一旁正翻着手中的书卷,烛火忽明忽暗的打在他的脸上,玄色绣金的花纹有那么一瞬间晃了眼,“去沈府。”
三字入耳击起一片涟漪。
车夫拉着麻绳在前室应了一声,便架着马车朝着沈府的方向行去。
车厢内的氛围微妙起来,沈舒悄悄握了握指尖,指上的丹蔻已经长处一截新甲,还未来得及从新染,一时之间她竟不知道开口说什么。
她望着宋衍修长似竹节一般的手指,向上移去,那是一张棱角分明的脸,沈舒望着一不知道该用什么成语去形容这张脸。
上一世因立场不同的缘故,她和宋衍便像两支背道而驰的船一般,即便是偶有同道也要相撞一番才肯罢休。
至于宋衍的恩师柳无方的死,也可以说成,不杀伯乐而伯乐却也因她而死,她那日是真的没明白柳无方所言吗,显然不是,不然她也不会匆匆逃离那个地方。
思来想去只不过是因为她不能甚至不敢去“承受”狡兔死,良狗烹的结果罢了……
人知道伤口被揭开便会血淋淋,所以那时候的沈舒更愿意去粉饰太平,从将门嫡女娇蛮跋扈再到后来母仪天下虚与委蛇察言观色。
也许是沈舒的视线太过赤诚,宋衍这才抬起眼眸看着她,透过那双狭长平静的双眸沈舒想到了上一世。
柳无方至死问出的那句话“何为为君之道?”在她耳边似惊雷一般炸响,往事的前因后果在此刻逐渐的清晰明了,一瞬间沈舒的心中便有了答案。
在政事之上,相较于宋琢的狠辣阴诈和不计手段的疯狂,宋衍的沉默隐忍和克制还有善诱似乎更应该坐在那个位置上,得民心得天下……
若不是上一世的沈府在那已经“倾斜”的朝堂之上力挽狂澜,恐怕众心所向的人便是宋衍。
她望着那双狭长的眼睛有些出神。
上一世沈惊梦小产,她一个人跪在大雪之中,漫天的飞雪纷纷扬扬,宫殿之前只有瑶池和绮窗一左一右的为她掌灯,昏黄的灯照在地上,冰雪消逝一点点攀上她的锦服之上,寒意入骨。
她望着身上那身绣着连枝牡丹的锦服竟有些出神,在后来雪地里便传来“吱呀吱呀”踩雪的声音,一抹玄色的锦服闯进了这片雪白之中,宋衍站的与她平齐,清瘦的指尖正握着伞柄若有似无的朝她这边倾了倾为她挡去了片刻的风雪。
那夜宋琢将他在宫中留了很久,沈舒跪在雪地中也跪了很久,再后来殿内的明黄色的灯管在她眼中慢慢虚了下来,她便倒在了那场雪中。
碰巧遇上了刚从殿内出来的他,再后来的事情也是从瑶池的口中听到的,她被宋衍送回了殿内。
凭借着这份恩情,在宋衍被赐死抛尸在城西任野狗啃食的时候,沈舒背着宋琢为他备了一口薄棺将他安葬了.
依稀记得,那人回来禀报的时候说宋衍被啃得肌肤见骨,早就看不出人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