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有一日之后,一长列的队伍便进入了北梁边关。从边境到盛安城,一路都会有北梁的军士护送。
“国师,今日天色已晚,便就此歇息一晚,明日再启程。”
北梁的骠骑将军——陈廉于车舆外禀报。
奉境扶起车帘,自行走出了车舆,抬头便见前方众人护拥的须翼,他也回头望向了奉境。
“国师,一道进去吧。”
他微微躬身行礼,随即拂袖下了马车。两人相对而立,奉境衣饰素雅,虽比不得帝王的华服,可论矜贵和体态,丝毫不输于须翼。
而两人的贵气亦是不同的,须翼的华贵是一眼可观,具有侵略压倒性的气势,但奉境的矜贵,是覆上一层锦纱的琼楼玉宇、飞檐流阁,神秘而无穷尽。
“合罕请。”
二人在陈廉的引领下,进了预先备好的宅院,其余的人紧随其后。
日落山间时,洒了一地金灿灿的黄昏。不走寻常路的妩玥和金野,彼时正坐在屋顶上吹风,两人之间摆了些瓜果和点心,各自又手持一个酒袋,格外潇洒闲适。
“这里还不够,要是在国师府,站在屋檐上可以直接看到整个洛京城。”金野说罢,便那起一块冰凉的夏瓜,“一到夏日,宁安街上会卖各式各样的冰饮,但是……不能吃太多,不然会坏腹。”
妩玥随即笑声朗朗:“那……那岂不得备着药才是?”
“还真有的。”他还开始了扒人老底,“朝中有位大人,因为特别喜爱冰饮,一到夏日,便会向国师讨药……”
金野自己说着,也笑出了声。两人丝毫不带收敛的笑声在院里四处游荡。
刚在湖心亭中坐下的三人也自是听到了笑声,应声望去就见侧对着他们的屋顶上,笑得不能自已的两人。
望舒见得那笑容可掬的人,唇边也随其浮笑。
“原来国师待属下都这般随和的。”须翼说此,便落下了手中的棋子。
奉境亦是将目光挪回到了棋盘上:“在其位时,尽了其责,我又作何限制他人意愿?”
两人自是知道他的话外之意。须翼唇角微翘,手指摸索着棋子。
“国师所言极是,不过,如此薄浅的关系,又如何能留得下有心追随之人?”
“有心要留的人,无需多言,他也会留下。”他说着,神色淡然地落下了手中的棋,“为权和利而留的人,终究只能以此薄浅相待……当然,为己是人之常情,只是,当你以己利侍人之时,自是不能要求他人以诚心而待之。”
须翼方要拿棋的手微微一滞,余光扫着对坐的人,淡然笑道:“孤听闻,国师是为出世之人,而今算是见识了。”
“不过,我当真是第一次见,于官场出世的人。”望舒故作钦佩地调侃他,“官场最是提现世俗善恶之处,国师能选此为修心之地,倒是良苦用心了。”
奉境捏着茶盏的手,指腹摸索着杯沿,眸底阴寒暗浮:“合罕与军师高看,奉境是为世中俗人,学得些先师的心境,委实算不得出世。”
望舒眼眸轻抬,神色依旧是为不屑一顾,他与数多看不上奉境的人一样,只觉奉境是借着大师之名才荣登高位的。
于他们而言,国师应当是像修吾一般与世无争,悲悯苍生的出世之人,绝非奉境这般沉心官场,德不配位的世中人。
“原是如此,孤听闻,此前的大燕国师都为出世之人,便以为国师也是。”
须翼话音刚落,便听到了有人应道:“出世能如何,不出世又如何?当朝纲败坏,敌军压境之时,能保全国土安宁的是直言进谏的忠臣,以死拼搏的将士,而他们都不过是世中俗人……倘若吃斋念佛,经书古论有用,他们也不必信仰国师,何不去拜佛祖祈神明?”
望舒见得奉境身后玄衫白裙的人,眉心微蹙,须翼亦是轻愣不语。
妩玥悠然地靠着朱红梁柱,自顾自地说:“我倒是好奇,佛祖要如何劝奸臣从善,教将士作战……既要他出世不问世俗,又要求他护佑国土安宁,百姓安居乐业……怎么?他是上辈子造孽了,这辈子还债来的?”
其身后的金野目光惊疑地望着她,而妩玥则走进了亭子,直接坐在了望舒的对面,还得体地理了理掉到身前的头发。
“属下妩玥,是我们国师的亲卫,见过合罕。”
须翼垂眸颔首回应,而对面的望舒神色却不太好。
奉境啜了一口清茶,眉眼都明朗了几分。之后的对弈中,两人也不再揪着他最在意的痛处。
当夕阳彻底沦入地平线,这场博弈才结束。一路走回院子时,非常识趣的金野已找到借口自己先回去了。
其余的两人,一前一后地走进了长廊。
“我见你与金野一起时,可没有这般磨蹭。”奉境回头望向慢吞吞走在后面的妩玥。
妩玥也应声停下:“那不一样,谁知道你会不会又趁我不防备时,突然出手?”
“我没那么无趣。”
她嫌弃地哼了一声,小声嘀咕道:“你又不是没做过……”
话是如此,但她还是自觉地走到了其身侧。随后,两人并肩继续前行去。奉境的余光尽在身旁的人身上,和声叮嘱道:
“明日便能到盛安城,此次会面的国君众多,城中定然凶险万分,切莫单独行动。”
妩玥止步停下,转而面向他:“北梁不会管吗?”
“北梁自己都自身难保,何以保他人?”他亦是停下了,掩在眸底的柔和,在最后一点光的映照下被无限放大,竟叫人晃了眼。
她心底的警惕也随之渐渐消散:“西晋会与大燕争夺依附国?”
“当然,其中最关键的便是北梁,它作为大燕最大的诸侯国,倘若连北梁都靠向西晋,那西晋自是要与大燕抗衡。”
妩玥闻言,突然反应过来这才是自己的目的,便轻咳了一声,终于回过神来。
“那我可管不了,你别又想利用我破局。”她立即表态,“之前替你去劝西晋退兵,是最后一次。”
奉境眸中噙着笑,点了点头,继续往前走去。她难以置信地望着其背影,喃喃自语:“他竟然不威胁我就走了……”
妩玥还在想着,见人已走远,便立即跟了上去。